傍晚时分,妻在河边洗衣服,我给她撑伞。水泥砌的码头上下两层,下层被女人们每天的辛劳洗得发白,嵌着的小石子亮得像小星星。雨大点大滴地垂射着,偶尔砸在穿拖鞋的赤脚背上凉飕飕的有些分量。河里的水缓缓地流着,水面上开满了雨花,像有无数小鱼在顽皮地玩跳水的游戏。是刮了风的缘故,水面上漂着许多残枝败叶。一座水泥桥两边有铁栏杆,被两个桥墩扛撑着横跨两岸,使前面青山脚下的校园及几户农家有了出路。桥身掩映在两头各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下,一棵是樟树,一棵是槭树。也许是异树相吸吧,都不约而同向对方伸出手臂,相依相偎相厮相守成永恒。桥的倒影及两树偕老的身影使底下一片河水增添了幽邃的意境。
“你怎么撑伞的?我都快成落汤鸡了!”妻嗔怪的嗓音唤醒了痴望呆想的我。我把伞往前凑了凑,感到有些抱歉。妻抹了抹被伞檐水溅湿的齐耳秀发,“警告”我说:“你再这样自私的顾自己戴伞,我也只把自己的衣服拣出来洗,让你也尝尝雨中洗衣服的滋味。”我笑了:“乖乖!报复心这么强,小心我一脚把你踢到水里。”一阵耍贫嘴后,妻又加紧洗衣服,我依然茫然四顾。抬头看见天,像涂满了各种颜料的布,微微带有暮气的白色应该是底色,之上这儿一抹紫红,那儿一片蓄有浓浓雨意的铅黑色等等,总之颜色驳杂,够你去细辨。这老天似乎不高,四面下垂似乎不广阔,倒像一只半透明的大盆倒扣着,不由人感叹天地之小。不是吗?站在桥头四面望望,连绵起伏的山手牵手环绕成圈,圈着一簇楼房,一片禾苗摇曳的水田,一条白蛇蜿蜒的公路,一条眼前的河,你会错觉这就是整个世界。难怪人心狭隘是必然,我的郁闷也就在所难免。我望了一眼妻,感谢她的陪伴她的爱意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可是这是洗衣服,只能洗去我衣服上的孤寂的灰尘,却难以洗净人与人难以沟通在我心灵涂抹上的油渍。
我顺着河水望去,河两岸是一簇簇枝叶茂盛的灌木,在不远处河水就消失在雨雾里连缀在一起的灌木丛中,似乎没有了去路。我突然领悟,河水只要往前奔流,总能找到他的河床。我们不是也偶尔误以为世界被周围连绵的青山所封闭吗?然而你只要往前走,起伏的山会不断往两边闪开或往远方退去,而景象会层出不穷的变换,天地永远无边无垠。走出自己内心的郁闷,像不断流去的河,学不断延伸的路。
妻洗好了衣服,雨也停了。虽愈近黄昏,天色反而光亮多了,空旷多了,天边燃起了一堆红霞。我们窃窃私语地漫步跨过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