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山的脉
作者:清欢的猫
活着的亡去的生命在这里见证也被见证,素颜朝天显示着一代代未曾停止的前行。风在这里卷不起漫天狂沙,只能任凭一条条隐忍沉
默的脉跳动。
我生长在鲁地的农村,在一个叫作沂蒙山区的地方。这里有漫山遍野的树,有层层农田,还有,千条万条山路。
我是最爱爬山的,这里有无数座未经修整过的大山,像一盘盘厚重的石磨般挡住了一片天空,遮住了一半世界,也围成了另一个世界。水泥路只通到稍平坦的果园,而大山脚踝的地方,就只有一条条盖着尘土粉砂石粒的土路了。(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爬这野性十足的山可不会有石阶天梯,惊险整洁刺激,恐怕这几百几千条山路满足不了这些特质。就前行吧,从坑坑洼洼的地方出发,脚与路的每一次接触都伴着沙土石子的声音,像是被蒙了一层布后又发出“咯嘣”的声音——这是脚与路在把沙石咀嚼。或宽或窄的路,以至整个路面一定生长着密密的草,春夏青绿,秋冬枯黄,这山的脉搏随草色的变化而跳动。这里山上的路绝不会很有规律,有时你明明沿着向上延伸的路爬了一大段,却还得折回,这路就到前边儿的石头,它告诫你不该盲目自信,这山不是谁的,想上去,只能跟着路。
林中的路多半是放羊的的人踩出的,夏日雨中还有拾蘑菇的人,日光弥散时有砍柴的人进来。交错的荆条下掩着一条条弯曲的小路。这大概是山的动脉了,有了它们,山才活得完整。红色的山鸡粪和着羽毛一片片分布在只不到一尺的路旁,这才够野够味儿——活的脉铸就了活的山。站在小路上,我听到了山的喘息,感觉到了双脚随它们的跳动而不再安定。这隐秘的小路,像一根根线结成了网,不是网住了山,是进入了山的躯体,共呼吸,同死生。
若随着这一根根脉到达山顶,尤其是冬天,将看得更明显。眼下有另一座小山,那些曲折蜿蜒的路将山激活过来。那完美的弧线是绝对不能以笔画出来的。那是一种似水流淌的自由与柔美,目光随着这跃动的脉游走,身体也压不住一种来自潜意识的扭动,都是活着的,舞动起来,有何不可?
这路是山的脉,更是人的脉。随着蜿蜒的路,这里的人获得了另一份馈赠。千百亩的果园就是给这流淌的路连起来的,相守沉默无语。哪怕铺满硌脚的沙石,哪怕是一副灰黄的面庞,这路啊,是一条条至关重要的传送带筐子里的果子颠簸在路上,走向远方。从春的年轻气盛,到夏的郁郁葱葱,再迎来秋的成熟沉稳,跨过冬的沉默无语,蜿蜒的山路见证了生命的不息,和着山的呼吸,跃动着。
山路最大的特点就是绝不会笔直延伸,走个十几米的直路就已是不错的了。山上的路随性子蜿蜒前行着,路怎么可以受拘束?似乎就是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来尽力展示出自己身体的曼妙或刚健。它们是一些不谙世事的群体,只晓得在山的臂膀胸膛与坚实的脚踝上活出自己。它们不是深沉的,却是沉默着跃动。似乎睡了一觉醒来,忽然心血来潮要去某个地方,于是不久后,路便又长了一截。随性泼出去,柔美到极致。
喜欢鞋与路厮磨的声音。走的每一步,都必然有沙子石粒发出的“沙沙”的声音,就像把一张厚厚的牛皮纸用手攥起的声音,不清脆,却是一种沉稳。你大概听过挖掘机挖起石头的声音,“咔啦啦”,这山路上的小石子最大也没有拳头大,可要是与鞋子一接触,前行的每一步都伴着这种声音。这山路,也要学学那颇有气势的音乐,“咔拉拉”,这是一个硬汉的皮肤在心跳时的运动,是一个母亲挽起发髻手指与发丝的婆娑。整条路和着自己的音乐,让山活着。
路是山的脉,至关重要的动脉,内中流动着亘古不变的质朴的血液。随天与地沸腾,以筑就屹立不倒的山,以成就山里人的信仰。蜿蜒下去,流动下去,活着,跃动着。
这路,是山跳动的脉,永远跳动不息的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