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去精河八九小时车程,长途汽车早六点出发。
阿宾靠车窗坐了。阿瓜右边隔过道是一个瘦高的维族姑娘,穿着深红色长裙,戴着漂亮的八角小花帽,睫毛长长的,象蝴蝶的翅膀。
能看出来她是独自一人乘车。
阿宾上车就睡。阿瓜边把背包塞货架里,边冲睡觉的阿宾说:你就是猪。
那姑娘嘻嘻笑了,对阿瓜说:“上车睡觉,那是有福气的事咦。”
听到姑娘说话,阿宾睁眼看看,扭脸又睡了。( 散文网: )
天气很热。一路上,姑娘和阿瓜很大方地叙谈着,车过石河子,阿瓜就知道了她是乌鲁木齐商校的毕业生,现在是回老家奎屯联系工作。
“你们是哪里人?去哪儿?”姑娘扑闪着蝴蝶的翅膀,问。
阿瓜不想说自己是安徽的,因为在新疆,很多逃犯和摘棉花的农雇工都是河南、安徽来的。
阿瓜就说:“我们那个是安徽西安,哦,就是西安的,去精河找朋友。”
睡醒的阿宾捣捣阿瓜,阿瓜扭头过去,阿宾小声对他嘀咕:别张扬小子,这儿有民族矛盾,勾引人家姑娘,小心挨刀子。
说着悄悄用大拇指朝身后满车的维族人指指。
阿瓜不傻,所以俩人叙话,多是姑娘在说。而目光闪避的阿瓜可以分明地感觉到,那姑娘不时微笑着注视自己。
不会吧?阿瓜心说,在家俺是丑八怪,不会来新疆,俺小眼倒吃香了吧。
车靠白桦树林停下,休息。乘客们下车方便,乘凉或是买些饮料。
公路上汽车不多,维族老汉赶着的毛驴车倒是不少。
阿瓜下车时姑娘跟着下了,对阿瓜说:“我们去打水洗洗手,凉快一下。”
阿瓜不好意思不跟着。
车边,阿宾吸着漠河卷烟,忧伤地看着他,看他的还有几个人,几个目光冷漠悬着腰刀、吸着漠河卷烟的维族汉子。
水泥盖板严严铺在沟渠上,长长延伸着象树林里的小路,间隔很长距离才有豁口,供人顺台阶下去打水,这是新疆特有的‘坎儿井’。
刚到井口,阿瓜就感到彻骨的凉气。
姑娘告诉他:水是雪山上一路引来的,当然很凉。
“你叫什么名字?”姑娘把白皙的手伸进盛满井水的铁桶里,问。
阿瓜揉着鼻子,看天边白雪皑皑的山,说:我叫阿瓜。
“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呢?”
姑娘扬起花样的脸庞,笑看着阿瓜,说:“我叫阿依诺儿,美丽月光的意思。”
……
到终点站精河县已经下午两三点了,精河西北一百多公里,过阿拉套山口就是哈萨克斯坦共和国。
一下车阿宾就骂阿瓜:你他妈把我都吓死了,老跟那姑娘嬉皮笑脸地调情。
阿瓜茫然若失着,辩解:我哪里嬉皮笑脸了。
老式平房的农业招待所住下,好家伙,大马店一样空阔的招待所,就他俩。
几个骑马少年,从招待所后的大街,大声嬉闹着策马冲过。
晚上洗了澡出门时候,阿瓜被头顶的夜空惊呆了。
群星闪烁的古兰夜空,如清澈见底的无边深海,仿佛可以看到宇宙深处,粉红的月亮伴着远处美妙的维吾尔歌声,静静地悬在璀璨天幕,触手可及。
星星、月亮,伊斯兰的图腾,历险的辛巴达,天空的飞毯,魔力无边的神灯,无数丰满的一千零一夜呀。
那晚阿瓜喝醉了,奎屯大曲,维吾尔拌面和烤肉。
后来阿宾笑话阿瓜,说那晚他老是醉眼迷离地看着夜空,不停地说:阿依诺儿,美丽月光的意思……
凉爽早晨,阿瓜在院子水池边,用坎儿井水洗漱时,服务员的调皮男孩依在酸枣树下,用手里的树枝指点阿瓜,快乐地嬉笑着。
古城的深处,伴着初生太阳,有阿訇在清真寺高高的塔楼上悠扬绵长地咏唱着古兰经文,呼唤穆斯林们到真主的跟前,朝拜。
崭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