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又是十月了。因着秋,思绪里也偶尔会游走一些悲秋的情绪来。我喜欢秋,却也畏惧着秋萧条凄凉的味道。
看过饮水词的人,或许会记住一个名字:纳兰性德。他成长在显赫的官宦世家,常伴君王左右,其身份地位自是高贵无比。但我们感动并深深铭记的不是他耀眼的头衔身份,而是他作为词人的满腹才情与淡然如水的情怀。他食山珍海味,却思粗茶淡饭;他居琼楼玉宇,却念破屋陋舍;他处名流显贵,却喜诗书布衣。本是人间富贵花,却对于他而言,荣誉地位何尝不是一种累赘?生于王公贵胄之家,高贵的血液注定不能让他如愿与鹰自由飞翔。身份是枷锁,职位是牢房,他注定今生是在精神的炼狱中挣扎徘徊。葡萄美酒夜光杯,却不及一杯淡水清茶的闲情逸致;歌舞升平绿肥红瘦,却不及诗酒敬红颜的浪漫真实;翻手为天覆手为雨,却也不及布衣清平之乐。拥有的并非都是想要的,想要的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宿命,究竟该如何评说?
记得一位女作家说过:一个人的一生,就是一座有了年岁的城墙,用无数个青翠的日月堆砌而成。日子是一砖一瓦,生命是一梁一柱。城墙里,因为生活,因为情感,而充盈丰满。岁月悠悠的日子里,细细咀嚼每一点日月精华,静静品味生活淡如茶水的味道,纵有更坚强的外壳也会因此而柔软。风尘仆仆的奔走在红尘陌路上,只为赶赴一场未知的宿命,只为做一个悲壮的了断。有时,生命本是一场没有选择的游戏,过往的繁华却终究无法逆转悲剧的命运。来时的路,去时的路,还是一如既往,任谁也无法改变。或许,上帝都是公平的,缺失的东西总会有另一些东西来补偿。容若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显赫的家世,璀璨的才华,耀眼的荣誉,他是物质世界的集大成者;残忍的寒疾,带泪的红颜,忧郁的情怀,他是精神世界里的悲剧者。他虽不喜官场的明争暗斗,却也有慈悲济世的才学与情怀;他也曾随康熙帝驰骋疆场,却不乏铮铮男儿的铁骨柔肠。兴许是造化弄人吧,他是不该有绝世的才华还是不该生在王公贵族之家呢?
他,是佛前的一朵睡莲,冰清玉洁,也是菩提树下的一株多情草,绵绵意长。佛说,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遇,或许千次的翘首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知。他,谈笑有鸿儒,往来亦名流,不曾预料生命中会有如此美妙的相遇相知。而她,静美似荷,一尘不染,只为他默然相守。她是他生命中的最完美的篇章,却甘愿以端庄秀美的姿态只做陪衬的一枝绿叶,默默的相依相偎。她的陪伴,给了他浪漫的畅想,也给了他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而她的离去,亦是剥走了他绵绵的情思,她成了他生命中无以名状的疼痛。“花丛冷眼,自惜寻春来较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哪见卿!”处在高位,却面对恋人入选为妃的结局亦卑微如尘埃,他无力做出任何的反对或者反抗。因为他得到的太多,就必须用自己倾心的红颜来交换么?无能为力这个词,有时候真的很残忍,刺 人于无形,疼痛而不见血。这是缘分还是缘孽?
人生是一本书,一本无字的书,等待每个人都是用日子去细细的填满。而每个人的追求与期待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奋力打拼轰轰烈烈的传奇,有人默守细说长流的温暖。容若虽是男儿,却有如水的情思,多情而专情。江山与美人,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尽管身上的枷锁让他步履维艰,而他的灵魂却是轻灵而自由的。锦衣玉食给不了他现世的温暖,惟有诗酒佳人才能让他今生沉醉。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这对于寻常人家是如青菜萝卜一样平常不过了,而对于纳兰家族的容若却是真实而不可触摸的梦。他幸运的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传奇女子,江南才女沈宛。因为知趣相投,这对玉人亦有相逢恨晚之感。沈宛被气度翩然才华横溢的才子深深征服,而容若亦对柔婉可人才情斐然的女子所惊心。二人一见倾心,很快就有花草动容的浪漫。沈宛的出现,慢慢打开了他久封的心房,暂时弥补了容若感情的空白,慢慢抚平了感情的疼痛。而天公不作美,纵是郎才女貌,有情人也终难成眷属。身份地位的悬殊,活活剥离了一对情深意重的有情人。再次沦陷痛苦深渊的容若,再也无法排遣内心强大的苦痛,只有将这苦痛交付给文字。“谁恋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知道是寻常。”多少往事,轻薄如烟,却也再也无力承担回忆的重量。只有端坐云端,看闲云野鹤,烟雨夕阳,化一丝风,再也不愿多留一丝是痕迹。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虽不及英雄豪杰那般慷慨激昂,而容若的离去却是有着江南古韵的柔婉之美,带给我们更多的情感共鸣与摄人心魄的震撼。跨越时空的金秋,至今也弥漫着容若凄凉悲悯的情怀,怜秋却并非要悲秋。今朝十月,可否还有一次诗意的轮回?( 散文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