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的对话

邵廷华

你走了，带着188厘米的伟岸身躯和100公斤的沉重肉身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寒暄、没有道别。老迈的双亲、年轻的妻子、懵懂的儿子还没有来得及为你打点行装，你就这么匆匆地走了，走得是那么的决然、那么的无情。时间定格在公元2009年12月26日，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那年，你才36岁。

你，是我的高中同桌。曾记否？1000多个日日夜夜，我们与朝露同行、与月儿共眠、与时间赛跑，徜徉、遨游于知识的海洋，就为了那个现在看来唾手可得、当时却感到遥不可及的梦，而苦苦地追寻。

1995年9月，我到了苏州，寻觅小桥、流水、人家的优雅与闲致；而你，则奔赴湘潭，去领略巴山楚水的雄浑与奇美。往来鸿雁，让我们突破了时空的制约，吴楚文化的交流融合，使我们的心紧密相连，一如往昔。

1996年2月16日，天气：阴冷，再过三天，就是农历新年。在你哥哥工作的医院门口，我们有了高中毕业后的第一次邂逅。你说：要和哥哥到母校拜访以前的恩师，完事后，到我家彻夜长谈。半小时后，噩耗传来：途中，你和哥哥遭遇了车祸。生死瞬间，你的哥哥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量，把你年轻而又壮硕的躯体扔出了窗外，闪耀着生命光华的弧线，让你和哥哥阴阳两隔，你在这头、他在那头。他含着笑，走了；而你，怎么面对年迈的父母，还有你那新婚不久、身怀六甲、还在家翘首以盼的嫂子？

新学期，收到了你的来信，沉甸甸的信封灌满了你的凄凉与悲苦，我实在不忍心打开它。文字还是那么的潇洒，但其中的自信与豪情已然不在，斑斑血泪在雪白的信纸上开满了凄美的花。如何回信让我大费周章，一直为之骄傲的中华文华宝库，竟然找不出几个合适的、满意的词语，能够落于信笺之上。咬咬牙，还是给你回了信，不知棱角分明的方块字有没有刺伤你那敏感、脆弱的心？

毕业后，我们各自忙于工作，中断了几年联系，再次见面，是在一个同学的婚礼上。几年不见，你已成了一个体态雄伟的男子汉，坚硬的胡须已经刺破了你那不再稚嫩的面庞。你一如高中时的豪爽，但生活的磨难与社会的历练，使你多了一些成人的刚毅与坚韧、还有商人的世故与狡谲。看到你如此的开心，我不忍再触及你内心的隐痛，你能够走出痛苦的阴霾，我真的为你高兴，尽管我很想知道这几年你家庭的境况，包括你的父母、你的寡嫂、还有你……。闲聊之中，你问及其它同学的号码，我代为回答，给了你一组随心所欲的数字组合，你认真地记在手机上，也记到了你的心里。一旁同学和我皆露出那种阴谋得逞后的坏笑，大家似乎找回了读书时的感觉。

一年后，再见面时，你提及此事，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你摇摇头，也跟着傻傻地笑，还是高中时被捉弄后的那种无奈的表情。这次，你得到了真实的号码，也恢复了我们之间中断了一年的联系。料想此前，你定给我们打了若干遍电话，这次能够碰面，想必颇费了一番心思，但愿我的玩笑没有耽误你的要事。

最后见到你时，你安静地躺在殡仪馆的冰棺里，一身干净的衣服。哀婉的音乐、满屋的鲜花与你为伴，看不到你的家人：你的妻儿、你的父母、你的姐姐。从旁人的叙述中，我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你办了一家小厂，为了节省开支，你凡事亲力亲为。出事的那天，你帮着工人下完货，回到家，准备带儿子洗澡。然而，你强健的体魄却抵御不了地心引力的固执，角斗之中，你败下阵来。家人把你送到医院：脑溢血。可怕的三个字瞬间夺走了你年轻的生命，一切来得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猝不及防。送别时，你的妻儿来了，但仍然没有见到你的父母。哀婉的音乐再次响起，我们围绕在你的身旁，缓缓而行、无语凝咽，廉价地接受着你妻儿的致谢。

在那边，你过得还好吗？三年了，你应该四十虚岁了吧？但愿这超越时空的对话，你能听见，以尽我及曾经的高三（2）班无尽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