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刻琐记
铭,原是古人刻在器物上用以警示后人或者叙述功德的文字,后来逐渐发展为“座右铭”。铭文内容简洁,数字不长,可诗可文,亦庄亦谐,寥寥数语,意味深长。多引以自励自警、自勉自省,陶冶情操。若遇名家铭刻,则成为案头珍物,把玩珍藏,历久通灵。如《盘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是商汤王刻在洗澡盆上的箴言,说能够一天新,就应该保持天天新,新了还要更新。《太公阴谋》载《镜铭》和《殇铭》,《镜铭》:“以镜自照者见形容,以人自照者见吉凶。”《觞铭》:“乐极则悲,沈湎致非,社稷为危也。”提醒周武王节嗜欲、远酒色。《孔子家语》:“孔子观周,遂入太祖后稷之庙。堂右阶之前有金人焉,参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人之慎言也,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戒,无行所悔。”
谈到铭文,人们自然还会联想到刘禹锡的《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要说《陋室铭》孑然淡泊,高雅韵远,东汉崔瑗的《座右铭》则富有警示育人之功:“无道人之短,无说己之长。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世誉不足慕,唯仁为纲纪。隐心而后动,谤议庸何伤。无使名过实,守愚圣所臧。在涅贵不淄,缓缓内含光。柔弱生之徒,老氏诫刚强。行行鄙夫志,悠悠故难量。慎言节饮食,知足胜不详。行之苟有恒,久久自芬芳。”古代不少文人志士喜欢用坚硬的物品作警枕,并刻以《枕铭》,如四川省临水县出土的一瓷枕有这样的铭文:“过桥须下马,有路莫行船;未晚先寻宿,鸡鸣早看天;古为冤枉者,尽在路途边。”
汉代刘向的《杖铭》,给老年人以提示与乐趣:“历危乘险,匪杖不行;年耆力竭,匪杖不强;有杖不任,颠跌谁怨?有士不用,害何足言。都蔗虽甘,殆不可杖。佞人悦己,亦不可相。杖必取任,不必用味。士必任贤,何必取贵?”告诉老年人,经历危险的地方,没有手杖就不能行走。年老力衰,没有手杖就不能康强。有手杖不用,跌倒了怨谁?有士不用,害处怎能说完。甘蔗虽然甜,恐怕不可以做手杖。善于谄媚的人讨好自己,也不可靠他来辅助自己。手杖必定取其方便,不必用它的滋味。对士必任用贤者,何必取其地位尊贵?
宋代晏殊作《几銘》:“小饭防噎,跬行虞跌,巾有角垫,衣存袵缺,惟忠与孝,则罔摧折。”警示自己,吃饭不要噎着,走路小心跌倒;穿衣戴帽要俭朴,为国尽忠,为子尽孝,不会摧折。有人作《梳铭》:“人之有发,旦旦梳理;有身有心,奚不如是?”这是在唐代诗人卢仝诗《梳铭》“有发兮朝朝思理,有身兮胡不如是”的启发下写出来的,意即正心如理发,不可一日无。清代纪晓岚自称无一天不能离开笔砚。他的一生作《砚铭》很多,其中“因石之形,琢为此状;虽画葫芦,实非依样”二十字充满机趣,自然随意。林则徐为了能够理智地控制自己情绪,锻炼自己的克制能力,写了“制怒”两字贴在自己的厅堂的壁上,时刻提醒自己的言行举止,是为《壁铭》。曹雪芹作《墙铭》:“富非所望不忧贫”。表现了他自甘淡泊的生活态度。清代著名文学家蒲松龄作《尺铭》,将“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对联镌刻在镇尺上,激励自己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信心。我国近代文学家林琴南自幼刻苦、勤奋好学,他曾在居室墙上画一口棺材,旁边写道:“读书则生,不则入棺。”以这奇特的《棺铭》激励自己发奋学习。抗日英雄吉鸿昌,令瓷匠将“作官即不许发财”七字烧制在碗上,亲自发给所属官兵,以《碗铭》示告诫。周恩来在南开大学读书时,在大立镜旁书以《镜铭》:“面必净、发必理、衣必整、纽必结;头宜正、肩宜平、胸宜宽、前宜直;气度:勿傲、勿暴、勿怠;颜色:宜和、宜静、宜庄。”铭如其人,周恩来一生严格要求自己,成就了他享誉世界的美名。少年时代的鲁迅酷爱读书。一次,他上学迟到了几分钟,老师批评了他,但他并不因为家里有事而原谅自己,在课桌上刻了一个“早”字,以此为《桌铭》,激励自己珍惜光阴,刻苦攻读。1924年4月,爱国将领冯玉祥之子冯洪国出国留学,冯将军亲自在笔记本的扉页上书写一联《薄铭》:“欲除烦恼须无我,历经艰险好做人”。近代民主革命家黄兴24岁那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武昌两湘书院。入学即写下了激励自己奋发努力的《笔墨铭》。《笔铭》:“朝作书暮作书,雕出篆刻胡为乎?投笔方为大丈夫!”《墨铭》:“墨磨日短,人磨日老;寸阴是金,尺璧勿宝。”《笔铭》为立志篇,《墨铭》为惜时篇。许多文人雅士以《印章铭》明志自警,如齐白石的《印章铭》:“痴思长绳系日”,妄想用绳子把日头拴住;李苦禅的《印章铭》为“以学愈愚”,以此铭明志,勉励自己,警示后人。近代有骚客作《杯铭》:“樽酹江月,交错筹觥。粗不盈握,茶酒堪容。兴至三杯饮,闲来两情融。称圣惟陆羽,堪豪数刘伶。稼轩呼前来,太白邀月明。最宜小酌,切莫酩酊。清浊易辨,莫论穷通。流连忘返,自春徂冬。”
学先人模样,附庸风雅,我作《心铭》:“读写为乐,秉正持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