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烟架
赵富
白露烟上架,“节气歌”唱了多少代,还真准。一到白露,屯里的烟叶便纷纷上了烟架。
老家屯子远久就延习下个习惯,老一辈人里不管男的女的都抽旱烟。在古老的民谣“东北三大怪”中,就有一怪是“大姑娘叼个大烟袋”。所以,庄户人家都在房前屋后的小园里,种上几垅烟。自家产的烟叶不但长的好,抽的烟味也厚成。每到白露,便上架晾干,自产自抽,自给自足,道也充实、快乐。
家乡屯子至到现在,五十岁往上的人,大多也都会抽上几口,但使用烟袋的就罕见了,会抽的人都叼上小烟卷,虽然偶尔还有卷旱烟的,说是不呛肺,但种烟的却几乎是绝迹了,当然烟架也就随之消失了。
我母亲抽烟,是用烟袋抽烟。而她每年都在房后的小园种上六七根垅烟,每垅约20米长,收后就够一年抽了,略有剩余,就到街上卖点,换些零花钱。每年,从春到秋,因父亲在队上干活,持弄烟的活就母亲一个人操办,育苗、掰丫子、掐尖、下叶、上架,程序清晰,井井有条。
母亲种的烟叶,每年都选两个品种。一是叶子烟,二是蛤蚂头。叶子烟叶片长长的,尖尖的,色油绿;蛤蚂头,可能是叶片形状象蛤蚂的缘故而得名的,宽宽的,圆圆的,色绿中带点微黄。叶子烟,劲不冲、柔软;而蛤蚂头,性烈,喷嗓子,劲冲。烟隐大的就抽蛤蚂头,烟隐小的就抽叶子烟。所以,我们家里的烟,叶子烟是属于“母亲烟”,蛤蚂头是属于“父亲烟”。
家乡产的烟,是很能存放的不怕隔年陈,不跑味,不生虫子,什么时候拿出来抽,其味道与新烟叶一样好抽。但叶片在烟杆上一旦让白露打了,叶面上就泛起白斑点子,不但烟味薄,不上口,还不抗抽。种烟人最讲究的是下叶时间,而母亲把握得却非常准确。
平日里,母亲有空就到烟地里,从育苗、栽烟、背垅、掰烟、上架,每个环节都撒下老人家的汗水。什么时候掐尖,什么时候留籽,什么时候喷农药,总结出了一套规律。在白露来的前几天,母亲看阳黄历,观天气,确定掰叶子下烟的时间,往往都是白露前烟叶就掰下来,然后一达一达放在垅台上,待困两天后便夹在烟绳的麻花劲上。烟绳都是专用的草搓成的草绳,是父亲搓的。烟绳的一个劲夹一根烟叶片,而一根绳的长度则根据烟架的长度而定。
母亲选烟架的地方一般都是在前园子,因每到这时,前园子的小秧颗都罢园了,废地利用,也好看管。烟架是父亲完成的,用木杆支两个人字形马架,间距约三米,底端埋在土里,一个约四米长木檩子,搭在两端的两个人字形马架上,离地有一米二左右。这是一付架,另一付架相同,设置到约二十米处的地那头。烟绳的这头栓在这头的人字形马架上,那头栓在那头的人字形马架上。悬起的烟绳绷得呈个下弧形,离地面二尺多高。一到晚上防备下雨,就把烟绳拼在一起,叫拼架,用穴子盖上,到第二天早晨晴天再打开。
当遇上“自老山”的秋天,烟叶让太阳晒着干得快,如遇到“埋汰秋”的天气,就得麻烦了多拼架几回,还要防雨,用穴子盖上拢牢待天好再打开。当烟下架,从绳上一扎一扎摘下,板正地放在一堆,用嘴含水喷上一层湿乎一下,然后用三瓣草捆上小捆,用板压实,再让风剌拉几天,待干后就存起来了。
我家有两个小烟箔箩,都是母亲用纸浆做的。一个装叶子烟,母亲用;一个是装蛤蚂头,父亲用。新烟下来后,母亲她把叶子烟揉碎在烟箔箩里,然后拧上一锅子,用火盆点着。抽口烟,口水剌溜吐到地上。屋地是土的,用不一会就吃润干了。随口说:“好烟。”父亲卷根蛤蚂头,抽口,品着一会,头上缭绕着报纸和烈烟掺和一起的剌鼻味道,直喷嗓子,自语道:“够味。”
有的时候,我们劝老人家少抽点烟,对身体有益处,她却不高兴地解释:“都抽一辈子了,哪舍得记了;再说这玩意避邪,学会了就不能记掉的。”是的,我们小时身上那块让跳子、蚊子、瞎蒙咬了,起了红包,用烟袋油子一抹,马上好一半。后来,我们又不好拧着老人意愿,就给老人家买几条好烟卷,其码副作用能少些。但她老却放着不用而招待客人,说这烟飘,自个还是摆弄着有滋有味的烟袋。
母亲的烟龄多长没有精确地计算过,但我清楚地知道,自打我记事时起母亲就使用烟袋;而到临终前,母亲还要求巴搭口烟袋,象是舍不得前园子那一辈子经营的烟架和叶子烟似的离开了我们。
2012年秋天来了,又是一度白露烟上架时,我站在母亲曾经搭设烟架的前园子,深深地怀念母亲和母亲的烟架!
2012-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