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酒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儿童时期。据已故家父当年的考证,我三岁那年的某一天,家父和几位朋友一直在“宴酣之乐”,直到深夜我都站在他身边两眼放光地迟迟不肯离开,几个大人就好奇我这个少东家,哪里来的好精神?家父就来了一句我有办法。然后就用筷子在酒杯里蘸了蘸,再放进我的小嘴里让我吮吸一下,之后一直沉醉在酒香里哼唧个不停的我,才乖乖地被母亲牵着手进里屋去梦周公了。
正因为家父是我的酒文化启蒙者,所以长大以后的我自当结草衔环。因此,每次从城里回家乡看望他老人家我都是整箱整箱地给他买酒,一般情况下够他一人喝上两三个月是没问题的。“八月秋高仰仙桂;六旬人健比乔松”——家父六十岁生日那天,因为他喜欢热闹,我一下子找了好几位朋友一同前往给他祝寿,还特意让一位朋友在厂里找了一辆面包车(公车私用),带了5箱酒回去(一箱12瓶)。看到这么多的酒,首先乐开花的母亲说:“这么多酒,比咱村小卖部里的酒都多。”能让父母高兴,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
与一生只钟情于戏曲和酒这两样都与文化有关的家父来说,我的饮酒史真是稀松平常。固然不像靖节先生所说的:‘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五柳先生传》)但自己至今没有成为瘾君子,至少与时常捉襟见肘的生活多少还是有点关系的。比如说凡是喝过的像茅台、五粮液、董酒、剑南春之类的名酒,都不是我花的钱。但得说句良心话:那都是腐败酒。扪心自问,我一介布衣谦谦君子,也曾在腐败的酒池肉林里过了一把瘾,真是三生有幸,死当瞑目矣。
在外打工,除了有“劳其筋骨”的磨难,就是思念、孤单、寂寞、无聊很多无奈的纠葛,一个卑微但不龌龊的肉体,仅有精神的食粮支持和贵族的性情熏陶是不够的,很多胸中的块垒唯有以酒浇之,方可得到合理化解。那种“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的颓废与自戕,像雨像雾又像风,醉心其中时是风光旖旎,江山如画;而清醒时的落寞又总是如影随形,让人顿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悔悟。但酒的诱惑力就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奥特曼,我乃肉体凡胎,没能修得金刚不坏之身,就只有缴械投降。所以很多个夜晚都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酒吧里,与几个天涯沦落人猜拳行令,推杯换盏。几个粗糙的大手,几只不太透明的玻璃杯“咣”地碰在一起,那份豪情和潇洒就已经全浸透在了那些劣质的白酒中……
老舍先生在《四位先生》一文中说道“‘弃妇抛雏’的流亡在外,吃不敢进大三元,喝么也不过清一色(黄酒贵,只好喝点白干),女友不敢去交,男友一律穷光蛋……”
时代不同,但境遇相似。现如今虽然啤酒已成寻常酒类,也便宜,但买着便宜喝着贵,一个人不喝上5瓶是找不到感觉的。而红酒更属于当今社会上层人士和新贵们的娇宠,不是我辈可以问津的。唯有白酒来的实惠和过瘾,真是“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许多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喝酒的阅历和习性也在不断叠加,而我却惭愧得很,对于酒至始自终都没有产生过依赖性,有,当然好,来上半斤八两的没问题;没有,无所谓,一样的吃饭睡觉。顶多有那么一会儿特别的“馋”,一吃饭就没事了。不像很多瘾君子,每天都要来上一两杯,不喝酒就无法生活。先前碰到过一位贵州的打工仔,是个搬运工,工作辛苦不在话下,而他的习惯是一没事就到小店里来上一杯散装的白酒,就像喝白开水一样,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付钱转身走人,一点都不含糊。我感觉还挺酷的,可惜自己学不来。更有趣的是有一个湖南的,是个女人,每年过完春节都要从家里带来一塑料壶(50斤)自家酿制的红薯酒,不仅每天都要喝上两杯,连夜里起床去卫生间,回来后也要喝上一杯才能再安然入睡。那种红薯酒我品尝过,不好喝,闻着冲,喝着淡,有股红薯干的味道,看似度数不高,一不小心就喝高了。
年轻时的豪气基本上都是酒培养出来的,所以才有“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的冲天豪气。所以才有李白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的千古绝唱。从当今社会回溯到远古先民,从风俗民情到正统的《廿四史》;从“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的竹林七贤,到“人生百年,把几多风月琴尊等闲抛却?是翁千古,问尔许英雄豪杰那个醒来?”的“六一居士”,无不在点点的墨香中,散发着浓浓的酒香。
人到中年,戾气渐敛,对酒的情趣也逐渐移情别恋,转而对茶有了浓厚的兴趣。无论是下班归来,还是独坐静思,一壶普洱或碧螺春已足慰平生矣。无论是酒还是茶,对于我来说只是人生一个年龄段的兴趣而爱好而已。当然,这里面所包含的内容也许是自己对生活另一种认知与感悟。
清明节将近,看到许多拜祭先人的活动,就想起了先父,想起了他也就想起了许多与酒有关的故事。自出外打工以来,已经13个年头了,清明节都无法回去给已故的亲人扫过墓,13年的一份情感在心中埋藏,回家的路却是那么的漫长,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有所触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