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李煜,接触的是他的花间词,风格绮丽柔弥,华丽颓唐,尽写他与小周后及宫廷艳丽之事,所谓尽其奢靡。而真正在中国文学艺术之林拥有一席之地的,却缘于他亡国之后的词作。近代著名文学评论家王国维先生对李煜的词有这样的评价:“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概遂深。遂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亡国后的李煜,从高高在上的君王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囚徒,这样巨大的落差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耻辱之中,而他也把这种无尽的痛寄托在了他的词作之中:“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宛,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望江南》
依稀是旧时上苑,南唐明月,佳人歌笑。在梦中,他的恨被洗涤的分明。亡国恨,即使在他的梦境中也似深重渊狱,压的他无力回天。毕竟,国在他手中消逝。
项羽败于垓下,虞姬以刎相谢,血染于地,长出美人花,凄艳似血。人称虞美人,后人词牌作《虞美人》,古今之词凄美,莫过于李煜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
他的愁,他的眷恋,化入花草,化入江流。多年以后,再有那清风明月夜,再有凭栏远眺时。后来的人,想起的,都是这阙词和这个人。他那千古绝唱的《虞美人》在一片茶靡艳情中用血和泪唱出了这宋词第一声。
李煜不知道,南唐灭亡,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期,他的词达到了顶峰,没有丝毫雕琢的痕迹,浑然天成,可谓鬼斧神工。从李煜开始,词不再作为觥筹间的附属,而是一种抒情的文学载体。李煜以赤子之心铸就的一身惨剧,也以赤子之心成为词中之帝。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乌夜啼》
这首《乌夜啼》亦可解读为李煜一生的命书。他一生是如娇花软雨似的委曲求全,只求安逸二字,不料遇上如寒雨晚风般的赵氏兄弟,步步逼他入死路,好日子如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做皇帝的后来有过无数,可是像他这样妩媚的男人,却再也没有出现。
浮生若梦,谁又能将命运把握得如此毫发无伤?命运让李煜在现实世界中失去了他的一切,又全部在词的世界里还给了他。他用血与泪凝成的词,终使他成为词帝。他用生命铸就成一座历史丰碑,在千百年后,仍让我们感动,让我们尊敬,让我们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