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女教师》好看吗?经典观后感锦集

发布时间:2022-03-08 20:14:12

  《乡村女教师》是一部由马克·顿斯阔依执导,Vera Maretskaya / Pavel Olenev / Daniil Sagal主演的一部剧情类型的电影,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观众的观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乡村女教师》精选点评:

  ●西部大开发必看片目,又译桃李满天下。一个女人的史诗:踽踽明天路 袅袅朝阳情,这样的纯真美好你懂不懂?整体气格诗意如《雁南飞》,湖畔及山野的几度浪漫之行光色甚赞。教学段落极富高远况味,天空旷野迁鸟彩虹,悠扬如《音乐之声》。而室内及夜景段落的打光则着眼于人物眼部,透现出精气神的一面。

  ●苏联主旋律影片,导演是个怪人,他很善于从别人的意见里捕捉灵感,但是一旦卡壳,会暴跳如雷,有时还会四脚朝天躺到雪地里去独自冥思苦想。

  ●无尽感动,我想,作为80初的一代人,我们依然是幸运的,在那个改开还未彻底改变人们纯粹的心灵的代,有那么多乡村教师,用他们的真诚给了我们知识和人生的启蒙!那个理想高扬的年代啊~~

  ●童时的记忆真美 -- 你好,瓦尔瓦拉 瓦西里耶夫娜!

  ●儿童时期,在家乡的北大场看过。苏联电影,稀里糊涂什么也没看懂,应该就是这个电影。

  ●高高老师分享的文章里提到了,就拉了一下。女演员很美,就是价值观太浆糊。挺起了胸膛向前走,天空,树木和沙洲。这个特别好。张楚的歌词把原诗改得一塌糊涂。毕业的时候看163专题上面用了好多。

  ●那个年代的中文配音感觉怪怪的

  ●看完这部电影,曾立志当乡村女教师

  ●周边无论是日本还是俄国甚至是韩国,都透着一股劲儿,纯朴的力量已经从我们身上消失了

  ●黑白片的独特魅力,女主角不错

  《乡村女教师》观后感(一):一切为了孩子

  瓦尔瓦拉还在沙俄时代就自愿到荒凉的西伯利亚去教矿工农民的孩子们认字读书,在那里,克服了种种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克服了心的丈夫被捕充军最后牺牲在与白军的战斗中所带来创伤;无比勇敢地面对恶人对她的加害,以她全部身心为社会为苏维埃国加培养出无数有用的人材。这都是出于什么信念?出于“一切为了孩子”,这是多么崇高的信念;

  这种信念已超出了民族,国家,宗教的界限,是永放光芒的。影片中让人感动的还有当瓦尔瓦拉到了晚年,已成了一个设施载新的中学的校长,她的无数的学生都不忘记她,来看望她,而当局授于她最最高的奖赏列宁勋章,她流泪了。(从片中看,这是她第一次流泪。)由此,想到国内也有不少人坚持在荒漠山区在即将要倒塌的小学里教几个孩子读书认字,还只能挂着代课教师“的名义。

  《乡村女教师》观后感(二):乡村教师

  老师说不要看不起老电影 有很多地方时值得学习的 甚至比现在的某些电影好 上次只是匆匆看了 这次趁着周末 又看了一遍 先从开头说 开头就是一个盛大的活聚会(我又想到了《教父》 123都是以大型宴会开场的) 结束也是以大型聚会结束 收尾呼应 开头是教师和学生们的宴会 结尾是 开头男主和女主聊天 女主要去支教 结尾一个男学生和女学生聊天 女学生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支教 像女主一样 男方很赞成 就是传承吧 电影中用了很多叠化 让人感觉很舒服 印象最深无特效转场是男女主结婚 镜头从主角移到旁边的花 下一个镜头也是花 松树 一年比一年高 暗示时间流逝 很多重要的事情都在松树林 比如男主回来了和女主散步 男主走了女主散步 男主奄奄一息地来了 男主葬在松树林 到最后松树林旁边建起了新学校 一定是有什么象征和寓意的

  无力吐槽配音

  光 我曾经在课上疑问 可以多机位 老师说设备是一个问题 还有就是布光 也是电影和电视剧相比精良程度的因素之一 想想《辛德勒的名单》辛德勒和夫人在桌前的那场对话 换机位就要重新布光 力求完美 影片更多的是把光聚焦到人的面部 眼部 这样可以吸引观众注意到人物的面部表情

  题材很好 教育片 happy ending~教师真的很伟大 我看了都有想支教 可是我不喜欢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呀

  重复蒙太奇 重大时间节点都会出现地球仪转动 时钟 比如沙皇倒台 列宁领导十月革命

  还有比较感人的是人与人的感情 在学校一直敲钟的人 女主成为校长还在 女主刚来是打媳妇的男人 粗俗 但是善良 只是缺乏教化

  2019.10.13

  《乡村女教师》观后感(三):什么是最重要的?

  孩子们,从今天你起们就是学生了。我要教给你们识字,算术,我要告诉你们白天为什么变成黑夜,谁住在大海的那一边,风往哪里吹,河往哪里流。

  我要教给你们--思想!《乡村女教师》中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的台词

  今天上午,为了咨询小孩上学的事情,我连跑了这个京郊小镇全部的三所小学。

  在第一所学校里,我见到了校长,一个五十岁开外的男人,他坐在皮圈椅里一边吸烟,一边傲慢的询问我是否是本地人,有没有工作,有没有住房。

  当他得知我是一个投奔亲戚的寄住在别人家里的外地人的时候,他说让我在六月的时候看招生启示,然后就不再理我。

  第二所小学的教务处的人把我推到了街道办事处,然后又推到教委,回答是需要在招满本地学生以后,如果有剩余的名额才可以分配外地人的指标。

  第三所学校干脆就没有让我进门,只是在大门口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了外地孩子必须如何如何的话。

  我沮丧的走在回来的路上,心想,假如我在他们说的那个时候带着孩子去报名,而被以所谓外地的,没有固定工作的,没有自己的房子,还有种种的理由拒绝入学的话,我怎么向一个六岁的孩子解释这一切呢?

  难道一个六岁的孩子从小就要懂得在自己的国家里暂时居住的含义?

  难道一个六岁的孩子从小就要被告知因为没有房子,家境贫寒就要受到歧视?

  难道一个六岁的孩子连上学的资格都没有,尽管她的父母甚至可以支付赞助费,就因为她没有北京户口,因为她的父母在这个城市买不起房子?

  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一个国家是这么对待自己国家的儿童的,请见多识广的朋友们告诉我!

  每当看到报纸上学生自杀和杀人的新闻,看到学校简直变成了一座集中营和监狱,孩子们变成了肉体与精神的双重囚徒,或者追名逐利之徒,甚至丧失人性的魔,我就想到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样的地方,

  当我看到那些所谓的心灵的园丁心安理得的索取和收取家长的礼物,把一个神圣的职业变成妓女般的卖淫,抄袭,剽窃,把自己的知识象市场上的小贩一样在电视上兜售,出卖自己的灵魂换取金钱和名声,借着曲解古人来为自己购置豪宅和万宝的钢笔,看着那嘴里讲着仁义道德,其实脑子里只有钱,钱,钱的时候,我觉得假如自己把一个天真的孩子送到这些人的手里,那么她不仅会过早的丧失童真,还会失去作为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自由--自由的思想,正义--对社会正义的追求,理想--为人类的幸福奉献生命,信仰--相信人类之爱拯救世界,最重要的是丧失了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准则。完全堕落为一个贪婪无耻,从小就鄙视一切单纯与信仰的撒谎者,一个口是心非什么都不相信,不尊重生命的,只为了名利出卖自己的自由和灵魂,除了物质利益什么都不在乎的机器。

  我很害怕,自己的孩子在以后会象我的一个大学生亲戚指着他作为农民的父母大骂--你们为什么不是教授?!

  难道我们的学校就是为着教育孩子鄙视劳动,鄙视诚实,鄙视自由,鄙视自己的父母,鄙视人类,鄙视理想和一切美好的东西?!还有就是鄙视自己的祖国,读书为了做外国人。

  我非常恐惧。

  孩子们没有地方可以去,在这里,有众多豪华的饭店,商场,可是孩子们只能在收费昂贵的商场里的游乐园玩,没有图书馆,没有公园,没有体育场,孩子们除了电视和网络,没有朋友。到处都要钱。到处都是车,占据了所有的属于人的道路。

  我不知道什么复兴,假如一个国家这样对待自己国家的孩子还谈论什么复兴,这岂不是笑话

  所以我真有点留恋自己小时候的周日学习小组,在少年宫参加合唱团的年代来了。

  所以我就看起来一些老苏联电影来了,虽然带有浓重的说教,但是那里面至少有一点真,人性的美,对于理想的赞颂。

  《乡村女教师》是苏联著名导演顿斯阔依的作品,由伟大的女演员玛列茨卡雅主演。影片最大的特点是一种只有那些堪称大师才具有的诗意,象大卫里恩,在朴素的叙事中注入了一种壮丽的抒情,整个影片就是一首伟大的抒情长诗。欢快的舞蹈场面,俄罗斯美丽而辽阔的原野,以及动人的音乐,其中两次革命一次以马塞曲一次以国际歌来区别开来,时钟,地球仪,成为象征时代变换的符号。影片层次分明,将蒙太奇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成为一部苏联学派的典范艺术电影。

  伟大的女演员玛列茨卡雅以41岁的高龄演绎了一个女人从少女到老妇的史诗,少女的天真纯洁,少妇的哀怨执卓,老妇人的沉稳坚毅,她的表演没有丝毫的做作,是那样的自然,没有雕琢,没有过渡,一切都浑然天成,她的表演可以视作苏联表演体系的典范,演员的样板,她的表演是真正的艺术,对于观众则是一种高雅的艺术享受。在黑白胶片中,她那原本平实的面孔是那样的焕发出圣洁的女神般的美丽,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美丽,内在的光芒照亮了她朴素的身姿,看完影片你会不由得赞叹,多么伟大,多么美丽!

  不可否认,影片是带有斯大林时代的烙印,刻板的说教,但是正如一位影评家所指出的,早期的苏联电影当然是在意识形态上是太zz宣传化几近幼稚可笑,而从艺术的角度却是那么的美丽与壮阔。

  原因无非是,里面有信仰。

  就我个人来说,最喜欢苏联和美国的电影,特别是一些旧式的好莱坞的电影,里面有一种很感动人的东西,是一种天真和淳朴,尤其是卡普拉宣扬信主,和睦与道德的情节剧,在苏联电影或者俄罗斯文学中依然可以感到这种只有大国的国民才有的可贵的天真和朴素的信仰。信仰,在我看来是一切的基础,假如没有信仰和基本的人道精神,那么即使技巧和视角再娴熟出色,作品仍然是拙劣的,是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一个伟大的艺术家要诚实,诚实,还要有未泯的童真和善良。古往今来一切伟大的艺术作品都是真诚的,所以才能够感动世界和所有民族的人。对于一个艺术家和一个人来说,信仰与道德永远是第一位的,人之所以为人,不在于能力,就象《公民凯恩》说的,赚钱很容易,假如你只想赚钱。但是重要的是玫瑰花蕾,人生的纯真与理想。

  最近的新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读书似乎只是为了吃饭,不错,人活着是要吃饭,而活着不是仅仅为了吃饭。假如吃饭成了人活着唯一的目标,那么和畜生有什么两样?我们中国人自古至今最爱说的就是吃饭,不吃饭你能活啊!仓禀实而知礼节,不错,可是吃饭喊了两千年,一直就没解决吃饭问题,对于一个只把吃饭看做最重要目标的人,就是吃饱了也要继续吃好的,照样不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世界电影史上描写教师的经典有许多,假如你仔细的观察一下,就知道只有那些重视教育,有信仰的国家才拍得出经典的教师电影,而我们这个到处树孔子牌坊的国家,那可怜的教育经费总是排在倒数几名,和足球一样,是啊,就象有人爆发了一样,他可以去烧钱,吃喝嫖镀,就是不会拿出一分来给孩子们买几张课桌,修一条到学校的道路,给孩子们办个图书馆,建一座足球场,而让可怜的孩子象猴子一样攀着铁索去上学,下面是湍急水流,仿佛要吞噬那鲜活的生命,每当我看到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照片,怎么能让我相信所谓的复兴!民族的希望!

  一个吞噬孩子的世界怎么能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教给孩子们什么/

  自由和真理,首先要做人。

  《乡村女教师》观后感(四):《乡村女教师》电影剧本

  《乡村女教师》电影剧本

  文/斯米尔诺娃

  译/郑雪来

  大城市的街道。富丽堂皇的住宅。春天的晚上。修剪得一般齐整的树木的黑影,斜投在人行道上。路灯的光线照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和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学生,他们正穿过大街。

  “你瞧,又晚了,”姑娘焦急地说。“这都是你不肯快点走。”

  “好妹妹,你别发脾气呀,”大学生温存地说,他的声音很低。“在这样的夜晚发脾气,简直是一种罪过。你瞧,这里树木长得多么快啊!三年前好像还没有围墙高。……瞧那个药房,还是那些玻璃球。知道吗,在那里我常常梦见它们。”

  “啊,只有一刻钟了,谢廖审卡,我求你快点走吧。干吗你不肯坐马车呢?”

  “因为我高兴和你这样一个好看的妹妹在人多的街上走。再说,我已经不习惯那种奢侈的享受了。”

  “你真的认为我好看吗?”

  “当然。”

  “我求你快点走吧……校长看见迟到,要生气的。”

  “你还怕她啊?”

  “当然怕,怕得心都发紧。”

  “可你从昨天起就已经不是中学生了。”

  “这有什么用!就是再过十年,二十年……甚至到死,我还会怕她的。”

  街道的全景。兄妹俩的身影逐渐消逝。

  中学校大楼。

  兄妹俩走进楼下过厅。

  楼梯。盛装的姑娘们陪同她们的父母和朋友沿着楼梯走上去。

  兄妹俩站在一个大镜子前。

  玛莎一面整着鬈发和衣服的花边,欣赏着自己美丽的脸,一面在唠叨:

  “我要把我的好朋女瓦连卡介绍给你。她简直跟你一样倔强。你别笑,是这样的。她跟她爸爸吵架,她爸爸就不给她钱。这都因为她给感染上了。她有个姑母,在国外做过扑灭鼠疫的工作,因为有成绩,不知道是波斯人还是土耳其人还给过她奖章。她就是从这个姑母那儿染上的。”

  “染上鼠疫?”

  “啊不,染上理想了。现在整个给染上了。你笑什么,校长会听见的。哎呀我的天,我真不懂,你为什么笑得这样厉害?”

  “妹妹,你真……可爱。”

  “你是想说‘傻气’是吗?干脆这样说吧,我求你。”

  “三年来我都没有注意到礼貌了。”

  “答应我,今天舞会以后你去送她。”

  “送谁?”

  “瓦连卡。”

  “为什么?”

  “我求你这样做。”

  “要是她不高兴呢?”

  “谢廖沙……为了我。”

  “为什么你这样关心她的事情?”

  “不是关心她,是关心我自个儿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我要跟柯里亚谈谈。懂吗?”

  “噢,原来这样!你想离开我?”

  “轻点。她来了。要像个好哥哥样儿。你不是老想跟她认识,老想送一送她?瓦连卡!这是我哥哥谢尔盖·彼得罗维奇·马尔蒂诺夫,医科大学生,他很想跟你认识。”

  瓦连卡走过来。她有点不好意思。动人的脸庞。长长的辫子。

  他们互相点头。

  “马尔蒂诺夫。”

  “瓦里雅。”

  华尔兹乐声起。

  灯火辉煌的大厅。一对对舞伴在跳舞。

  圆柱旁站着女校长——沙皇中学校僵死的标志。开头几秒钟她活像一座雕像,她那穿着紧身衣的身子直挺挺的,很不自然。高傲、干枯的脸。灰白的头发卷得很精致,罩在额上,看起来就像装在纪念碑上的铁花。

  一对对舞伴从她身旁滑过,经过的时候都要缄默一会,甚至音乐的声音在这里都低了下来。

  全景。一对对舞伴在跳舞。

  第一对。

  她:(高个子,下巴突出,声音像银铃)爸爸要带我上庄园去住。知道吗,在奥尔洛夫省,我们有个大庄园。

  他:(小个子,满脸酒刺,讲话结结巴巴地)要在那儿等个未婚夫吧?

  她:干吗要等?早有了。说实在话,我还没有见过他呢,不过爸爸说,他的庄园是全县最大的。

  他:真幸运!

  第二对。

  她:请您别笑。我得上修道院去。

  第三对。

  她:(玛莎·马尔蒂诺娃)我最爱的就是舞会。哎,我要跳舞,跳舞……跳舞。我决不放过一个舞会。

  他:(充满柔情,大担地)啊,您今天多么可爱呀!……

  第四对。谢尔盖·马尔蒂诺夫和瓦连卡。

  瓦连卡:为什么您老这样看着我?

  马尔蒂诺夫:有人对我说,我们俩很相像……

  瓦连卡:哪一点相像?

  马尔蒂诺夫:性格上。说是您差不多跟我一样倔强……

  瓦连卡:(笑)哎呀,这一定是玛申卡!她也跟我谈过您。

  马尔蒂诺夫:您跟她很要好吧?

  瓦连卡:是的,我们共一张书桌已经八年了。她总是很快乐的。

  马尔蒂诺夫:您呢?

  瓦连卡:我?玛莎不是对您讲过,我很倔强。我要到乡下当教师去。

  马尔蒂诺夫:所以跟您父亲吵了嘴?

  瓦连卡:这个您也知道?您怎么说呢……责备我吗?

  马尔蒂诺夫:不,哪儿的话,瓦连卡!您的志愿是崇高的。

  瓦连卡:谢谢!

  马尔蒂诺夫:已经派定地方了吗?

  瓦连卡:是的。到乌拉尔去。沙特嘉村。

  马尔蒂诺夫:啊!我知道那个村。我流放的地方就离那儿不远,前年才从那儿跑了出来。

  瓦连卡:他们把您抓到了?

  马尔蒂诺夫:是的。

  瓦连卡:还把您流放了?

  马尔蒂诺夫:怎么?

  瓦连卡:后来您又……

  马尔蒂诺夫:玛莎不是告诉过您,我很倔强。

  瓦连卡:是的,不过倔强也得有个限度!

  马尔蒂诺夫:不。您听说过蜘蛛的故事吗?

  瓦连卡:没听说过。

  马尔蒂诺夫:有一个苏格兰人,名叫布鲁士(注1),他是人民与义的领袖。有一次他受了伤,躺在山洞里,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他心境很坏,甚至想死。突然间他看到头顶上角落里有个蜘蛛。它已经结好了网。布鲁士一动手,就把蜘蛛长时间努力的结果铪破坏了。蜘蛛马上又开始工作。当它做完了的时候,布鲁士又把网弄破。蜘蛛再结网,布鲁士再把它弄破。蜘蛛就这样连续结网,结了十一次。布鲁士心里想:小小的昆虫经历了这么多次的失败,都不肯屈服,那么我,一个有理智有力量的人,为什么要悲观失望呢?于是布鲁士又去组织起义,终于取得了胜利。

  “很有趣,”姑娘说。现在她才发觉他们俩不是在跳舞,而是手牵手站在那里。她很不好意思。

  “瓦连卡,瓦连卡!”玛申卡跑到他们跟前来,她脸上露出狡黠的神色。“我们找你找了好半天。该你唱了。快到钢琴那边去。真讨厌,看你把她拖到哪儿去了。”

  “玛申卡……”哥哥带着责备的口吻说。“玛申卡,玛申卡……你知道,我们谈得多有劲……快去吧,瓦连卡,祝你成功!”

  “谢谢您。”

  铜琴。瓦连卡在唱歌:

  在舞会的喧闹声中,

  世俗的纷扰叫人心烦,

  我偶而遇见了你,你的面容

  却又让神秘的色彩罩上,

  谢尔盖听着。瓦连卡美妙地、动人地唱着。……

  夜间。寂静的街道。瓦连卡和马尔蒂诺夫慢慢走着。他激动地望着这姑娘。

  “您唱得真好!太好啦!”

  “玛申卡怪我唱得不好……说我的声音不好听,”瓦里雅亲切地微微一笑。

  “她们什么也不懂,瓦连卡,”马尔蒂诺夫认真地说。“您唱得太动人啦。……今天晚上多么美啊。……您闻到紫丁香的香气吗?您怎么会决定离开这么一个好地方,到乌拉尔去呢?”

  瓦里雅:难道那儿不好吗?

  马尔蒂诺夫:不,当然不。不过那儿是我们的同胞们——流刑犯们去的地方。他们往往冒着生命危险从那儿跑出来,可您却自愿去……您是坚强的。

  瓦里雅:哪儿的话!我只是觉得那边很需要教师。比什么地方都需要。可就是没有人愿意去。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想去。我要教孩子们……我这么想,假使我们真心诚意,长时期来感化人,使他们成为好人,那么,就是最坏的人也都会变的。可是一定要真心诚意。您别笑我。

  马尔蒂诺夫:我不笑您。您的信念正合我的心意。但愿乌拉尔的风暴别把它连根拔掉,别吹断它,别冻坏它。

  瓦里雅:您怎么样?

  马尔蒂诺夫:我吗,我完全不同。首先,我是个男人,年纪又比您大。我见过很多,经历过很多。我可以说是……内心有了依靠。艰难困苦吓不倒我。因为我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有党的支持。瓦连卡,您知道我心里现在想着什么事情吗?今天妹妹介绍我跟您认识,真是太好了。(他十分突然地结束了他的话)

  瓦连卡很窘。

  “我们到了!”她说。

  “到了吗?”马尔蒂诺夫感到惆怅。“我们还没有谈什么话呢……我还没有把您要去的那地方的情形讲给您听。再在街上走走,好吗?”

  “会晚的,”她朝自己家里的窗户望了一眼,犹豫地说。

  “可您现在已经成人了,何况舞会还没有完。就假定您这时还在跳华尔兹,还在打旋。”

  “就这样假定吧,”瓦连卡笑了起来,于是他们又从这条街走往那条街,从暗处走往暗处。

  “乌拉尔是个富裕的边区,”谢尔盖谈了起来。“挺富裕的边区。过不了几十年,那些没有人注意的可怜的乡村都会变成繁华的城市,宽阔的街道上会跑着马车或者别的什么奇怪的车子。……现在您去的是乡村,到您四十岁的时候,说不定您过的是城市生活了。……不过您讲话会带着乌拉尔的口音:Пойдемпоскорей,потораппивайся(注2)……

  瓦连卡愉快地笑起来。在空旷的街道上久久荡漾着她的笑声。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马尔蒂诺夫说,“好像每走过一条街,对您就多了一层了解……好像我们在一起已经很久了。”

  “我也是这样,”姑娘亲切而又惊异地说。

  瓦里雅和马尔蒂诺夫默默地在大街上,在静悄悄的巷子里走着。

  他们走到了空旷无人的十字路口。

  “跟您谈话真是太好了,就是沉默也是好的,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很宁静。……”姑娘说。

  桥。静静的河水。铁栏杆。

  他们停了下来。

  她看着他那若有所思的脸孔,轻轻地问:

  “您想什么?”

  “我在幻想……”马尔蒂诺夫回答。“要是有这么个可爱的姑娘……她很爱我,也答应等我一个时期……那么无论到哪里‘我都会相信……不……我都会确实知道,她是爱我的,而且会永远等着我……”

  “永远……”瓦连卡答应了一声。这听起来就是诺言。

  马尔蒂诺夫温存地握住她的手。

  早晨。阳光照在地板上。桌上摆着一副餐具。一条狗躺在椅子旁边。钟打了九下。最后一下打过后,那狗就站了起来,走出饭厅。

  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狗沿着螺旋梯走上去。它用脚爪把门推开,走进卧室。瓦连卡正在睡觉。它把脚爪放在被窝上。姑娘醒来了。

  “是你呀!”她问,看了一下手表,惊叫起来:“九点钟了!涅伦,刚才你在哪儿?干吗不早来叫醒我?我今天多么幸福啊!哎呀,你干的什么事呀,涅洛契卡!”

  那狗温顺地望着她。

  她很快穿好了衣服,打开窗户。窗外花园里百花盛开,露水晶莹,发散着香气。她站在窗前,那怒放的花朵,晶莹的光辉,新鲜的气息,使她心旷神怡。

  她轻快地跳过窗台,朝着紫丁香树跑去,足迹留在濡满露水的草地上。

  紫丁香树。

  瓦连卡手里拿着一小束潮湿的紫丁香花。

  紫丁香花戴在她头上。

  佩在她胸前。

  这时候她毛里已经不是一小束,而是一大把紫丁香花了。

  狗在笑眯眯的瓦连卡周围跳着,想去舐她的脸。

  阳台的门。门口站着玛莎·马尔蒂诺娃。

  “玛申卡……”瓦里雅从远处喊着。“玛申卡,亲爱的……我完全没有料到你会来。啊,你来看我真是太好了。我告诉你……我今天真是幸福……幸……”她看到玛申卡满是泪痕的脸和她可怜的瘦小的身姿,话说了一半就停下来。

  “玛申卡!”瓦里雅心里发慌。“你怎么啦,玛莎!发生了什么事情啦?玛莎,你是怎么啦?……”

  玛申卡呜咽着,很难过地说:

  “昨天夜里……谢廖沙……又被逮捕了。”

  花从瓦连卡手里掉了下来。

  遥远的路途。大车。车上坐着瓦连卡和学校看守人叶高尔,他从外表看来并不怎么聪明,身体羸弱,拐手,三十五岁的模样。

  他那双漆黑的小眼晴狡黠而锐利地盯着这位新来的女教师。

  “这么说,你打算来教我们这儿的孩子罗?”

  “是的……”瓦连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事情是好事情,就恐伯……”叶高尔有点突然地说。

  “恐怕什么?”瓦连卡不明白。

  “恐怕孩子也要干活啊。我们是在矿上。谁手里要是拿起筛子,大家就都会跟着去找金子的。当然,兴许有哪个傻瓜把淘气的孩子送进学校,不过……金子嘛,总更实在些……”

  “这个我不同意,”瓦连卡生气地说。

  “谁管你同意不同意。嘟噜,嘟噜,快点跑!我们这儿的人很野。全是些强盗。你看到路旁边的十字架吗?前不久有个淘金的在这里给宰了。留下了孩子无依无靠……我们这儿,这种十字架有的是。读书嘛,我没有说的,事情是好事情,就恐怕……”

  女教师怀着一种奇怪的心情留神听着他那满口乌拉尔土音的讲话。她仿佛是在做梦,这梦有点骇人,却很有趣。

  急剧变化的景色加强了这种幻梦的印象。一会儿是森林,一会儿是广阔无边的平原,平原上蓦地出现一座陡峭的石山,近旁又是一座,接着路就变窄了,甶峡谷中蜿蜒而过。

  “我们这儿的宝石……大概,你也听说的吧?那种紫水晶……你点起蜡烛来看,可以看到里头有一股红通通的火在烧,它本身却是淡紫色的。真是无价之宝啊。还有一种宝石是天蓝色的。我们这儿的人几乎全是找宝石的,爱宝石比自己的命都厉害。我就是这样弄成残废的。手拐了。我们这儿的人得风湿病死的很多,许多小孩的手也这样。这样子的手扼都扼不死人,实在话,”他笑了起来,用那黑漆漆的、有点斜的小眼睛瞅着瓦连卡。“你得习惯起来……跟狼一起住,就得像狼那样嗥。”

  “你叫什么?”她问。

  “叶高尔。”

  “父名呢?”

  “谁也不叫我父名。”

  “我可要叫你。”

  “你真是!我叫叶高尔·彼得罗维奇。”

  “叶高尔·彼得罗维奇,我们还有多少路啊?”

  “还有刚才走的一半,不过要比一半少一点。要是没有大风雪,煞黑就能到啦。嘟噜,嘟噜,快点跑!你冷吧?”

  “不冷。”

  “冬天里,我们这儿过尼古拉节的时候,出了这么一件事情:教堂执事爱上了神父的老婆。……他把毒药下到面包和酒里给神父吃……咳……”

  大车在崎岖不平的草丘上颠簸着,发出吱吱的响声,逐渐走远了。

  小丘,三棵小松树。车子在树旁停下来。从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一个不大的村子,村子中心有一座小教堂。

  “瞧,那就是我们的村子。你就要住在那儿,那个绿顶底下,那就是学校。”叶高尔解释着。“嘟噜,嘟噜,快点跑!”

  “多么小的村子啊!”瓦里雅感到惊讶。

  木牌,上面写着:

  公立初级小学

  宽大而空荡的教室。瓦连卡站在教室中间,茫然若失,很惆怅的样子。她在板条桌间走来走去,接着就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试了几下,看看好不好写。

  “谢尔盖……”她写了又拭去。

  她走到窗前。窗外是阒无人迹的街道。酒店。柳树。女教师郁郁沉思的脸靠着窗户的边沿。

  看守人的声音:

  “你盼着孩子们来呀?”

  “是的,”她回答。

  “盼吧,盼吧,”他把柴拿到炉子旁边,略带讥讽地说。“要生火吗?”

  “生火。”

  “用不着生火吧?”

  瓦连卡猛地把头转到看守人这边来,严厉地注视着他。

  “叶高尔·彼得罗维奇……”她清楚明白地说。“每天早上,你都要把教室炉子的火生着。只有在三种情形下,你可以不生火。那就是柴没有了;或者是春天来了;要不然就是天不保佑,学校给火烧了。”

  叶高尔胆怯起来。

  她又望着那空旷无人的街道,望着桥、酒店和柳树。

  突然间,从远处一所小木屋里跑出来一个没有戴头巾的女人,一个魁梧的男人跟在她后面。他手里拿着一根缰绳。他挥舞着缰绳,追赶那女人。女人吓得不得了,拼命跑着,躲避着,口里直喊“救命”。

  “怎么回事?”瓦连卡吃惊地问。

  “沃洛恩跟他老婆讲话啦。”

  “什么讲话?”

  “很简单。喝醉了就跟老婆讲话。总是这祥的。不喝酒的时候,脑子清清楚楚;一喝醉了,就大动肝火。”

  “为什么事?”

  “家务事。”

  女教师看到那男人快追上女的了。人们却都站在院子里动也不动。

  “为什么没有人去解劝?”她问。

  “他会揍死人的,”叶高尔很有把握地说。“他力气大。有一次马车陷在泥里,他把车辕套在身上拉起就走。他只要一喊:喂,孩子妈,你在哪儿?他老婆一听见就吓得死去活来。你还说为什么没有人去解劝呢。他当场会给颜色看的。不行,好心的老师,跟狼一起住,就得像狼那样嗥……”

  沃洛恩追上了他的妻子。

  瓦连卡震惊而又愤怒的脸。她向前冲去。

  “上哪儿?上哪儿?”叶高尔喊起来。

  但她已经跑出了学校台阶。

  沃洛恩和他的妻子平齐了。站在旁边看着的人脸色都很紧张。有一个老太婆哭了,另外一个忍不住把头偏过去。

  女教师在路上跑着。

  沃洛恩打了他妻子一下。她倒下地去。他又挥起缰绳。

  “住手!”瓦连卡抓住他的手,用她自己都认不出的声音喊着。

  沃洛恩出乎意外地呆住了。

  “什么?”他那充血的眼晴盯住女教师。

  “我不允许!”她喊着,用力把男人推开。

  他晃了一晃。

  “你是什么人?”他愈来愈莫名其妙地问。

  “我?我是女教师,”她说。这听起来就像是“我是女皇”。

  姑娘命令式的语调和眼睛的表情,使这醉鬼向后退了几步。

  “我是女教师,”她带着进攻的口气重复了一句。“我不允许你有这种野蛮行为。”

  沃洛恩向后倒退了。这时人群围了上来。女教师用她锐利而愤怒的目光对所有的人扫射了一下。

  “把他拉走!”她命令站在旁边的两个小伙子。

  那两个小伙子走上来挟住沃洛恩,可是他使劲一挣,就把他们推开好远。随后,他沿着街道踉跄地走去,边走边用嘶哑的声音唱道:

  那可恶的樱桃酒啊,

  它教会我喝伏特卡,

  那该死的姑娘啊,

  她教会我谈恋爱。

  女教师还在气喘连连,就对周围的人讲起话来:

  “老乡们……你们明天……把孩子们送到学校里来。我要开始上课了,不送来会后悔的。”

  人们让开路。

  女教师走了出去。

  她走到台阶上。

  走进自己的房间。

  往床上一躺,就孩子般伤心地哭起来:

  “噢,妈妈呀!噢,亲爱的妈妈呀……我怕……我怕……”

  空荡荡的教室。女教师站在黑板旁。她看了看自已的心形挂表。走到炉子边。炉子烧得很旺。她充满着绝望的情绪。一个学生也没有。……

  她走到黑板旁,咳嗽了几声。

  “喂,孩子们,”她用一种缺乏自信的声调说,“现在开始上课。是的,开始上课。孩子们,我们先来介绍一下。我叫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要记住: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你们说说看。”

  空教室里,突然传来孩子们参差不齐的声音: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

  女教师转过头。门口站着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对啊,孩子们,”瓦连卡对他们微笑着。“进来,坐吧。”

  他们坐下来。

  “现在告诉我,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回答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该先站起来。跟大人说话是要站着说的。懂吗?”

  “懂啦。”

  “你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孩子?”

  那个蓝眼睛、头发剪成圆形的男孩子站了起来。

  “我叫普罗夫,”他说,那双聪明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女教师。“采金工人沃洛恩的儿子。”

  瓦连卡有点窘。

  “你父亲好吗?”

  “他好,在泥潭那儿找宝石哩,”普罗夫恭敬地回答。

  “代我给他问好,”女教师说。“坐下吧。”

  那男孩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另一个男孩。这孩子眼睛是黑的,样子很淘气。

  “叶菲姆·崔冈柯夫。”

  “坐下吧,叶菲姆。把头发理好。你叫什么?”

  “杜尼雅·奥斯特罗高娃,”那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胆怯地回答,她的声音很脆。

  “现在我们已经认识了,”女教师说,把手放在小女孩头上。“坐下吧,杜尼雅。孩子们,先让我来祝贺你们能来上学。从今天起,你们已经不是普通的孩子,你们是学生了。孩子们,这有多么好啊!这是一种幸福!你们要学会念书,写字,算算术。你们将要成为识字的人,将要成为有智慧、有力量的人。那时候,坏人就不能欺骗你们,因为你们已经懂得很多事情。我要告诉你们,为什么白天会变成黑夜,谁住在海那边,为什么风会吹,河又往哪儿流。我要使你们有理想。”

  教室。三个学生。

  二十个。三十个。四十个学生。

  叶高尔摇上课铃。瓦连卡走进教室里来。

  孩子们从位子上站起来,同声向她问好。

  “坐下吧,孩子们,”女教师打开点名册,开始点名……

  “伊万·斯特列柯培托夫。”

  “到,”一个胖胖的男孩回答,向他左边的人做了个鬼脸。

  “叶菲姆·崔冈柯夫。”

  “有,”叶菲姆抖动一下鬈发,用那双快乐的眼睛凝视着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

  “杜尼雅·奥斯特罗高娃。”

  “到,”小姑娘尖声应着。

  “克林姆·布柯夫。”

  “有。”

  “普罗夫·沃洛诺夫。”

  “有。”

  一只孩子的手摇摇晃晃地在黑板上写出了字母“A”。

  节日的钟声。街上挤满了盛装的人们。

  女教师在街上走着,她头戴一顶小圆帽,身穿黑色天鹅绒袄。

  长长的发亮的辫子。这是她头一次出来“见世面”。

  人们很不客气地瞧着她,有的轻声细语,有的扯起喉咙谈着自己的印象,一点也不考虑她会不会听见,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和不痛快。

  男女老少都死死盯着她。

  瓦连卡觉得在这种目光之下完全无法自卫。

  她步履艰难。

  手也颤抖起来。但是必须克服这种委屈和惶惑不安的心情。

  必须显得镇静、庄严。她抬起头,把背伸直。

  左右传来响亮的谈话声。

  “这就是女先生啊,多娇嫩。”

  “她手里拿着个啥玩意儿?城里人到底是城里人。”

  “她把沃洛恩弄得服服贴贴,这是什么道理?”

  “她会念咒。”

  “没穿毡鞋……”

  “老乡,城里人就是这个样儿。”

  “嘿,好长的辫子!”

  “你瞧什么,费多尔叔叔,爱上了她不成?”

  “别瞎扯,淘气家伙。她袷我做女儿倒合适。模样儿没有说的……挺标致,……我给儿子挑媳妇一定要挑个这样高鼻子的。”

  “是不是给儿子挑,你自个儿心里明白……”

  “不要脸的家伙……”

  “你还是少吭声。……不管在教堂里做多久礼拜,过后还是要破戒,要动刀杀人的。奉圣父圣子圣灵的名,阿门。”

  “瞧,这就是女先生。……”

  “就是那个女先生啊。……杜尼雅说过,她挺严……”

  瓦连卡让自己的脸尽可能显得严厉,心里却很乱。

  “天啊,在这儿走我真是害怕,”她想,“简直就像展览给他们看的。多讨厌,他们那样瞧着我……还指手划脚的。叶高尔·彼得罗维奇说过,他们全是些强盗。我倒想知道,都是些什么样的强盗。难道是杀人犯不成?不过我应当跟他们做朋友。怎么样去做朋友呢?我要来感化他们。是的,要来感化他们。我谢廖沙说好了的……天啊,愿他好好地活着,让他想到我。现在快点回家,回家吧。”

  桥后边是学校。学生们在水井旁等着。他们焦急不安的激动的脸,在她看来是很可爱的。她微笑着。孩子们把她围在中间,争先恐后地对她说: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今天早上,杜尼雅·奥斯特罗高娃家的房子塌了,小牛给压死了,叶高鲁契卡……”

  “也压死了?”

  “也压死了。他们的房子太老啦。”

  “杜尼雅哭着说,她家里现在不让她上学了。”

  “走吧……我们就上那儿去。……”瓦连卡焦急地说。

  沃洛恩从篱笆门里走出来。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请您到我们家里吃饭吧。”

  “谢谢……我得先跟他们一道去,过后再到你们这儿……”

  有一个年老的女人从左边走过,向她鞠躬。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要是您不嫌弃的话,就请到我们家里吃便饭。”

  “谢谢……我先得跟他们一道去,再到沃洛恩家里,过后再到你们那儿。”

  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了一个黝黑的鹰嘴鼻的汉子。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请您到我们家里坐坐,”他说。“我是叶菲姆卡·崔冈柯夫的父亲。”

  “认识您很高兴。”

  “请您来尝一尝我们的馅饼吧,”第四个人说。接着,有一个鬈发的人把大家推开,走了出来,他身上挂着多金链子。这是村里的有钱人,健壮的采金者布柯夫。

  “请你上咱家来,”他用刺耳的高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话。“请你赏光,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就直接上咱家来吧,咱诚心诚意等着你。”

  “谢谢……”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很有礼貌地欠一欠身。“我先得跟他们一道去……等会儿我再来访问各位家长。”

  塌了的房子。女教师胆怯地打开歪斜的门,走了进去。

  桌上摆着一口小棺材。

  许多孩子。贫困的景象。

  杜尼雅一看到老师就高兴起来了。

  “您好,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

  “你好,杜尼雅。你们好。”

  女主人消瘦而悲伤的脸。她赶忙让出一张凳子。

  “请坐。”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走过去。

  “姑姑,我家小牛给压死了。……”一个没有穿裤子的小男孩大声说。

  孩子们不懂事地笑着。

  “蠢东西……”母亲叹了一口气。

  女教师四面张望着。

  跟她一起来的普罗夫、叶菲姆·崔冈柯夫和别的孩子成群地站在门口,杜尼雅也走到他们这边来。

  “这房子不能住啦……”女教师说。

  “可不是不能住啦,”女主人忧愁地回答。

  “要倒的。”

  “可不是要倒的。”

  “要压死人的。……”

  “可不是要压死人的……”那女人就像回声似的应着。

  谈话进行得很僵。

  寒气透过用稻草堵住的窟窿,流了进来。头顶上的圆木已经发弯,摇摇欲坠。

  “要盖新的……”女教师最后说。

  “还盖房子!我们连马都没有。男人得风湿病,不晓得还能活多久。”

  “帮助你……要想法帮助你。”

  “谁?”那女人诧异地问。

  “我……我试试看。……”女教师说。她很担心,因为她自己还不知道怎样来帮助。

  那女人不信任地哀愁地望着她。孩子们却都满怀信心地望着她。

  已经没有退却的余地。

  瓦连卡也不打算退却。只是变得很心焦,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再见……”她说了一声,就迅速地向门口走去,谁也不看一眼。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走进采金者布柯夫的屋子,屋子里烟雾弥漫。

  屋子里有很多人,都在尽情享乐:谁也不去听旁边人讲话,每一个人都是自顾自地说着,喝着,跳着。这种沉醉于疯狂的或悠闲的自我取乐的情景,在头脑清醒的人看来是很野蛮的。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吃惊地望着那道貌岸然的神父彼得,他竟撩起节日法衣的衣边,在房角落里跳起曲膝舞来了。

  温顺的神母把手肘靠在冻肉盘子上,怡然自得地唱着“在那平静的原野上……”。

  屋子里充满了醉汉们寻欢作乐的喧闹声。

  拉手风琴的人冷漠的脸上满是湿淋淋的汗珠。

  主人不断斟酒,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跟那些采矿的人争论。

  “跟你说,那个紫水晶矿,咱是不放手的。”

  “老子要买你的。”

  “可是咱不卖。”

  “怎么也得买。”

  “有神父在这儿喝酒,谈话都开心。

  我的心肝儿啊他一点也不喝,

  就等着我这小宝贝啊,去陪他……”

  门口站着几个男孩子。

  万纽沙·斯特列柯培托夫:你说他们今天还会烧钞票吗?

  斯切巴·沙雷金:不会的。

  万纽沙:我们赌一只鸽子!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站在乌烟瘴气、酒味冲鼻的屋子中间,望着正在喝酒的主人。她很想从这儿跑开,可是主人已经瞧见她,并且迎了过来。

  “啊!请进来!咱请过你两次,心想你不会来啦。这在歌里咋唱的?——‘啊,我这小娇娇呀,架子大啊……架子大,就是要拿拿骄……’哼,她不来嘛,会后悔的。咱布柯夫虽然是个大老粗……却挺尊重教育……可就是受不了那种……”

  万纽沙:要烧啦。

  斯切巴:火候还不到。

  布柯夫:既然来了,就算了……请上桌,上桌吧。这儿都是咱自家人!彼得神父,神母,……巡官兹诺比辛,克斯卡和咱的亲戚……咱想你不会来的,瞧不起咱,嫌咱是个老粗……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哪儿的话?我刚才上奥斯特罗高娃家去,她房子塌了。

  布柯夫:罪过!在大节日让咱们听到这种扫兴的话,真是大罪过。不信你就问问彼得神父。开导开导她吧,彼得神父,跟她讲一讲。咱们这儿没出什么事!咱心里真快活!喝吧!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谢谢,我不会喝。

  布柯夫:没有道理不喝……

  咱们的玛欣卡啊,

  无忧无虑,

  没脑没窍。

  她交上了好运道,

  却又让它跑掉了。

  爱上了一个小伙子,

  又没敢向他表白心事……

  跟咱喝一杯吧,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咱在这儿给教育鞠躬啦。别看咱满脸胡子,可有的是钱。满袋子钞票。瞧,这是咱心爱的东西。

  万纽沙:(欢天喜地地)现在可要开始啦。

  布柯夫:咱血汗挣来的……要烧给你看吗?嘿,这全是卡金卡(注3)……

  噢,卡金卡啊,大着肚子,

  钻在烟筒里啊,眉毛画黑啦……

  “喂,拿火柴给我。火柴!!!”

  不知是谁赶快就去找火柴。

  客人们都围到主人身边来。

  布柯夫从一大堆钞票里挑出一张“卡金卡”,擦燃火柴,烧了起来。人群中传出惊呼和叹息声。

  一百卢布烧着了。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脸上充满着惊等和惋惜的神情。她回想起奥斯特罗高娃哀愁的脸和桌上的小孩棺材。

  钱烧掉了。

  从客人当中跳出了机灵的瘦个子尤林,大家都叫他尤拉。

  他用那双带刺的、恶狠狠的眼睛望着布柯夫,带着好像要哭的声音说:

  “你烧?激老子……算瞎了你的狗眼。……你以为就是你一个人有钱,别人都不算人?不算人?”

  尤拉把他那颤抖的手插进口袋里去,掏出一个包钱的手巾包。他用牙齿把结子解开,继续尖着声音说:

  “算瞎了你的狗眼!嘿!”

  他掏出了一张钞票,擦燃火柴,用一种不是他自己的声音喊道:

  “看看,敢跟我比吗!”

  钞票烧着了。

  布柯夫又拿出一张钞票。

  所有的人都屏息望着这惊人的景象。在女教师面前又掠过奥斯特罗高娃的脸、小棺材和塌了的房子。

  她从桌旁站起来,用她在教室里讲话时的那样响亮的声音说:

  “你们都很有钱,并且很慷慨!别以为我要跟你们比。这个就是我的薪水——十五个卢布。要是我突然要一根火柴,把我这最后一点钱烧掉,你们一定会笑话我的。我跟你们还差得远呢,不过……我不想把这些钱给自己留下。我决定花掉它。把它送给奥斯特罗高娃家,去盖房子。”

  她把钱丢到桌上,在一片静默中坐了下来,困难地呼吸着,害怕去看周围的人们。她心跳得厉害,口里发干。

  她看也不看,信手拿起一个杯子,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以后,就像一条刚由水里拖出来的鱼似的,张开嘴拼命吐气。

  杯子里原来是酒。

  “她可……照咱们的样子,”已经喝得烂醉的主人兴高采烈地喊起来,“照咱们的样子,干杯啦!干杯啦!”

  周围的人都喧嚷着,大声笑着。

  “好啊,女老师!这回赏脸啦!照咱们……的样子干了。凭这一点咱就不会吝惜‘卡金卡’……”

  “我捐二十五卢布!”

  “三十!”

  “二十五!”

  “四十!”

  钞票一搭一搭地投到桌上来。

  “瞧咱乌拉尔的:老子给五十!谁肯再多?”

  女教师那双充满惊愕和幸福神情的眼睛,望着桌上。

  教室。普罗夫在黑板旁。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口述,普罗夫骂着:

  “杜尼雅盖了一所新房子。”

  杜尼雅·奥斯特罗高娃幸福的脸。

  叶菲姆·崔冈柯夫在黑板旁。淘气、狡黠的脸。

  全班学生都警觉地预料到他又要耍什么把戏。

  “商人卖了一百尺印花布……”女教师口述着。

  那男孩手里拿着粉笔,把背朝向教室里的人,大家都看到他衬衫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动着,这不是别的——是一只小鸟。

  教室里传岀噗嗤噗嗤的笑声。

  “丝绒,”女教师继续说,“要少四十五尺。”

  叶菲姆动一动背。那小鸟在衬衫底下挣扎着,寻找出路。

  全班的人都拼命忍住笑。

  “商人卖了多少尺丝绒?”女教师问,可桌就在这时候,一只白嘴鸦从男孩的衬衫底下冲了出来。

  教室里响起呵呵大笑声。

  白嘴鸦飞起来,冲到窗户旁边;又从那儿飞到书桌上来,在书桌上跳着,弄翻了墨水,把本子也推下地去。教室里紊乱起来。大家都忙着来抓这只白嘴鸦,抓了很久。最后,杜尼雅·奥斯特罗高娃把它抓到了,就交给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

  “叶非姆,”女教师严厉地说,“把书包收拾好,出去。”

  那男孩一动也不动地站在教室中间。

  “你听见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沉默。

  “把书包收拾好,出去。孩子们,给他收拾收拾书包。谢谢你们。因为你不听话,我不准你明天来上学。出去吧。”

  叶菲姆懊丧地走出教室。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他靠着墙哭了起来,透过自己的呜咽听到女教师的声音:

  “孩子们,这是白嘴鸦。你们看,它的翅膀多么有力,多么美。这两只翅膀可以把它带到几千里以外去,带到没有冬天的南方去。到时候,人也能学会像鸟那样飞。古时候就有过这样的人。他叫伊卡尔(注4)。他很想飞。他用蜡和羽毛给自己做了一个翅膀朝太阳飞去……”

  叶菲姆满是泪痕的脸上显出深思的神情。

  他站在草棚顶上,两手张开。一块粗布从他的手臂上垂下,就像是翅膀。果敢的脸仰向天空。他挥舞着手臂,跑到草棚边缘。孩子们靠墙站着看他飞。

  “伊卡尔!伊卡尔!”他们喊道。“别真的飞到太阳里去啦!”

  叶菲姆往前一跳,就像一块石头似的落在雪地上。

  “唉!你这伊卡尔!”普罗夫惊慌地把他扶起来。“快把血擦掉……”

  叶菲姆用袖子擦了一下碰伤的面颊,倔强地嘟哝着:

  “我还是要飞……”

  晚上。学校。三个孩子站在窗子下面,他们是普罗夫、叶菲姆和杜尼雅。

  叶弗姆往女教师住的房间窗子里看了一看,热情地说:

  “我爬进去……”

  “不,我去……”普罗夫执拗地说。

  “让我去吧,“杜尼雅提议。

  “不,我去,”普罗夫说,“要不我们就来抓抓棍子。”

  他们拿过一根棍子,抓了起来。最后一手是叶菲姆抓到。他笑了。

  “万一她在房里呢?”杜尼雅担心地说。

  “不会的。她看安卡的病去了,”普罗夫安慰她;“杜尼雅,把手伸出来。”

  他们把手联起来。叶菲姆像猫一样轻快地站到他们手上,肩上,接着就爬进窗户里去了。

  只剩他们俩留下来的时候,杜尼雅说:“普罗夫、普罗夫、我听妈给爸说:杜尼雅长大了,就把她嫁给普罗夫·沃洛诺夫。唉,我恨不得快点长大。”

  “你会不会透过牙缝吐唾沐,吐得老远老远的?”

  “不会。”

  “我会。牧人教我的。你瞧!”

  教室。下课铃。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要孩子们留下。

  ”昨晚谁把这些宝石放在我房里?”

  沉默。

  “孩子们,这是谁的宝石?”

  “我们不知道,”有边谁高喊了一声。

  “不是我们的,”左边有几个人响应。

  “大概是您自个儿的,”坐在中间的人回答。

  接着他们就一个一个地走出教室。

  宝石留在女教师的手里。

  “叶高尔·彼得罗维奇!”她叫看守人。“谁去过我的房里?”

  “丢了啥?”

  “丢什么!还添了东西呢。有人把宝石摆在我床上。”

  “真的吗?一定是那些孩子,”叶高尔确信地说。“想给你送礼,可又不敢。真是傻气。让我来瞧瞧。这是两块紫水晶……烟灰色的……给它磨磨边,一定是好宝石。这是变石……白天是绿色,到晚上就像血那样红,也是一种很逗人的宝石呢。我不是跟你讲过,我们是在矿上。”

  教室里坐着一些重要的客人:耳聋的教育局长,病容满面的秃头视察,穿着节日法衣的畏缩的神父。

  激动得脸色发白的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

  普罗夫朗诵着诗:

  挺起了胸膛向前走,

  天空、树林和沙洲。

  崎岖的道路。

  喂,让我们紧紧地拉着手。

  他的声音很响亮。在那睁得很大的淡蓝色的眼睛里,显露出智慧的光芒和对人们充满信任的神色。

  露着胸膛,光着两只脚,

  身上披着破棉袄,

  向前看,别害臊!

  这是多少人走过的光荣大道……

  他朗诵着,客人们不由自主地望着他那穿破了的“皮靴”和缝上补钉的衬衫,都认为这些诗句一定是他灵机一动,临时编出来的。

  在学校里很快便会知道,

  阿尔汉格尔斯克的庄稼人(注5),

  怎样按照自己和上帝的意志,

  成为智慧而伟大的人……

  他念完了诗。神父甚至于掉下眼泪。

  “谁家的儿子?”教育局长问。

  “采金工人沃洛诺夫的儿子,”女教师回答,她神采奕奕。

  “沃勒(注6)?什么沃勒?”教育局长慌了起来。

  “沃洛诺夫,”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大声地重复一句。

  “噢……有才能,”他淡漠地夸奖了一句。

  “萨莫罗多克(注7),”视察凑到他耳边,嘟哝着说。

  “什么?什么?”教育局长没有听清楚。

  “萨莫罗多克,我是说我们找到了萨莫罗多克。就在近旁……足足有五磅纯金……”

  “啊,真是惊人!”教育局长嫉妒地摇摇头。

  多沼泽的森林。洼地,水不很深。采金者沃洛恩和小普罗夫正在那里找宝石。

  “良心,去它的吧!我还是要探这个矿,找到宝石,多好的东西啊!”沃洛恩说。

  “我跟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不久就要上城里去。去上中学。爸,给我一小块紫水晶买鞋。穿这双鞋进城真丢人。”

  “什么?你疯啦?没有看见老子是怎样在干活?马要钱,房子要钱,马具也要钱。可老子啥钱都没挣到。你还想要紫水晶。不行……要是你的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真的那么好心,让她自个儿给你买好了。……哼,紫一水一晶!”^

  普罗夫背着一双新皮靴。他赤着脚跟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一道在满是尘土的路上走着。

  明朗的晴天。在耀眼的天空里有一群大雁朝南方飞去。

  路逐渐隐没了,接着又在丘陵后面出现,一直伸延到遥远的地平线。

  女教师和学生并肩走着。

  “累了吗?”她问。

  “不累。”

  “还有三十里路,该休息一下。”

  “我想快点到城里,我想瞧瞧。”

  “会瞧到的。也许你还会讨厌的。”

  “不,不会讨厌。”

  他们走着。孩子身上的新衬衫抖动着。背上是一双粗笨的、却是崭新的皮靴。他时时去抚摸它们,投以关心的、幸福的目光,用手拂去靴上的尘土,总之,他感到自己是这宝贵东西的享有者。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起先拿给我们看的那儿双要差些,”他确信地说。

  “当然,要差些。”

  “嘿,这才是像样的玩意儿!”他赞美着。“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那中学是啥样子的?”

  “两层楼房。”

  “那是什么样儿的?”

  “底下是房子,上面又是一座房子。”

  “不会倒下来吗?”

  “你不是看到,教堂也没有倒下来。那儿的窗户都挺大,有很多很多的教室。地板就像冰那样滑。”

  “那我们不会跌跤吗?”

  “不会的。你自己走进教室里去参加考试,最要紧的是不要心慌。你每门功课都很好。我在门口等你。你什么都学过了。我都教过你……你会考上,会做中学生的。”

  道路。秋天的景色。女教师充满幻想的脸。普罗夫睁得很大的好奇的眼睛。

  中学校大楼。楼下过厅高大的玻璃门。带着金饰纽的看门人恭敬地把门打开,让那些陪同自己的孩子来应考的先生太太们进来。

  身穿丝绒衣服、鬈发的男孩子们。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和普罗夫迟疑不决地在门口停下来。仿佛只是到现在,她才注意到她孩子的穿着是多么寒伧:玫瑰色的印花布衬衫,粗笨的皮靴……她为他感到不安,心里怪难受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呢?他呢,却一点也不知道,四面瞧个不停。

  “瞧那鬈毛!”他指着一个带圆领的男孩梳得挺精益的鬈发说。“就跟咱们彼得神父一个样。”

  瓦尔瓦拉·瓦西里那夫娜连忙扯一扯他的手。

  “别这样,普罗夫……别这样……安静点……”

  “干吗那个阿姨头上带个鸟窠?你瞧,那上面有好些鸽子哩。它们都是活的吗?”他看到有位太太戴着一顶宽边帽子,就不停地问。

  “普罗夫,我求你安静点。”

  看门人怀疑地望着这个衣着朴素的姑娘和那穿着粗笨皮靴的男孩。

  “小姐,你别站在这儿……车子来的时候,你会碍事的。瞧,杰米多夫亲自来了,那就是他的快马,”他说。

  果然,有一辆马车驶到门口,从车里跳下来一个男孩,后面跟着家庭教师。那男孩朝普罗夫望了一眼,对他做了个鬼脸,随后,从他身旁走过,使劲地扯了一他的耳朵,就跑进门里去了。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还没有来得及眨眼,怒气冲冲的普罗夫就已经跟在那男孩后面冲进同一扇门里去了。

  女教师惊慌地跟在她学生后面跑进去,跑到楼下过厅才追上他。

  可怕的界线就这样越过去了。

  被准许参加考试者的名单。

  念到普罗夫的名字。

  兴高采烈的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掉过头来看普罗夫,她看到一个板着傲慢的长脸的男人沿着走廊走来。

  “这是校长,”站在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身旁的那个人谄媚地说了一声。

  一位老教员从教室里走出来。

  “应考的都跟我来,”他像煞有介事地说。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很不放心地把普罗夫放开。

  他们走进去之后,大门就关上了。

  令人疲惫的等待开始了。

  家长们低声交谈着。只有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孤独地站在那儿,焦急的心情折磨着她。她把自己的心形挂表掏出来。已经过了十五分钟。

  教室的门打开了。普罗夫走出来。

  “怎么回事?把你赶出来了吗!”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脸色发白。

  “不,我已经交了卷。”

  普罗夫从教室里出来……女教师脸上流露出焦急不安的神色。

  “我头一个交卷,”普罗夫回答。

  普罗夫又走出来。

  “我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看到考生的家长们怎样向那站在宽敞的大厅里的校长走去。她看到,他的脸色是怎样随着交谈者的官阶和地位而发生变化的。

  现在她也应该走到他跟前去。她强迫着自己这样做。

  她走过来,这时,殷勤的假面具立刻从校长的脸上消失了。他冷淡而嫌恶地望着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

  “我的学生怎么样?”她问。“他考试的成绩好不好?”

  “唔,他很有天才。所有功课他都考得很好,都是五分,五分,五分。但是,遗憾得很,我们的中学并不是为他办的。我们不能够录取他,”校长直截了当地说。

  “那为什么?”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感到茫然。

  “谁替他交学费呢?”

  “我这么想……既然……既然他有天才,他可以请求公费……”

  “就算您能够替他请到公费,我也不允许在我办的学校里,有这么一个小叫花子跟有钱人的子弟坐在同一张凳子上,在一起玩,一起谈话,总之,天天接触。我不主张对这问题采取纵容的态度,我认为这种有害的措施迟早会取消的。我很遗憾,可是我的信念是为国家效劳。我荣幸地向您表示敬意……”

  “再见,”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好容易才说出这句话来。

  路途。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和普罗夫两个人在路上走着。默默地走着。迷蒙的秋雨开始落下来。路途,撩人愁思的景色。风。

  突然间,普罗夫抬起眼睛望着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说: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题目我都答了……我一点都没有答错。……念诗的时候,他们还夸奖我……”

  她没有把头转过来,直往前走。

  他还是莫名其妙地问:

  “我交考卷……比谁都早。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取我呢?”

  女教师默不作声地走着。

  普罗夫突然停下来。他呜咽着。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他喊起来。“我不要回家!我要呆在那儿!我要……我要念书,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

  悲痛的啜泣使他说不下去。女教师把头转过来,抑制了很久的泪水从她眼里流出来。

  “不要紧,普罗夫……不要哭了……你会念到书的。好日子就会来的,普罗夫……听见吗?不要灰心。你听说过蜘蛛的故事吗?”

  “没有。”

  “从前有一个人,名叫布鲁士……”

  教室。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在黑板旁。现在她已经不是在空教室里等着学生来上学的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姑娘了。她成人了。辫子盘在头上。声音中充满着自信和威严。

  “好,孩子们,现在开始上课。今天你们第一次来上学。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我叫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你们说说看,我叫什么?”

  全班学生齐声回答: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

  “对。现在告诉我你们自个儿的名字。跟我说话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应该先站起来。跟大人说话是要站着说的。”

  “费多尔·布柯夫。”

  “是老二吧?”

  “是的。”

  “叶戈尔·奥斯特罗高夫。”

  “安娜·马勒金娜。”

  门吱吱响着。看守人叶高尔走进来。

  “你要做什么?”女教师不满地问。

  “有人找你,”他抱歉地摊开双手。

  “难道你不晓得,上课时间谁也不让进来的吗?过四十分钟才下课。”

  “我说过。可是他不肯等。”

  “他是谁?”

  “是个男人。很固执。我叫他等,他还说,我等了三年啦。”

  “三年?”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又问,她心里感到一阵酸。“难道……难道……不,这不可能,”她对自己说,接着就吩咐叶高尔:“告诉他,我在上课。让他等到下课的时候。去吧……”

  叶高尔为难地走出去。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设法继续上课。她竭力沉住气,使自己的讲话合乎节拍,可是她的心却愈来愈跳得厉害,声音变得很响亮,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完全被一种狂热的情绪所控制了。

  她说的话还像往常一样:

  “孩子们,从今天起你们不是普通的孩子,你们是学生了。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你们将要成为识字的人,将要学会算术。我要告诉你们许多有趣的知识:为什么天会下雪,为什么麦穗会长起来,河往哪儿流,世界上都有些什么样的人。”

  这时候,在叶高尔的小房里,有一个戴耳帽的人背朝摄影机站着,向叶高尔请求:

  “请你摇铃吧!”

  “还没有到时间,”叶高尔坚决地说。

  “时间早过了,请你就摇铃吧,我求你!”

  “不行,你这个人真怪!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的脾气你可不知道。”

  “你真要我给你下跪吗?”

  “我又不是圣母!到时候我会摇的。”

  “这样说,你拒绝了?”

  “是的,我拒绝了。”

  “那么我自己来摇!”那个戴耳帽的人突然说,他从桌上拿起铃,就摇起下课铃来。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话刚说了一半就停下来,她像一阵风似的跑出教室。戴耳帽的人在摇铃。

  叶高尔慌得直向他挥手。

  女教师跑出台阶,绕过校舍。

  铃摇得很响。

  她走进门房,立刻看到发了疯似的在摇铃的马尔蒂诺夫。

  “是你?!”她激动地说。

  “是我,”他说。

  “从哪儿来?”

  “跑出来的。……”

  宁静的秋夜。谁家的窗户里燃着灯火。马尔蒂诺夫和瓦里雅在村子里散步,他们从奥斯特罗高娃家走过。

  “这儿就是奥斯特罗高娃家。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过后我要告诉你这房子的故事。沃洛恩他们住在那儿。多美的村子,对吗?那小溪也美极了。现在我们到小丘上去,那上头有三棵松树,从那儿可以看得很远。记得我头一次见到这些松树的时候,它们还小得很,我想,就算是我的妹妹吧。”

  “是啊……我看你在这儿倒住惯了,朋友、姊妹都有了。整整过了三年啦。你想我吗?”

  “老在想。”

  “等我吗?”

  “当然。”

  “你寂寞吗?”

  “不,怎么会呢!这儿有很多孩子。就说普罗夫吧,我就跟他共过甘苦。这是个聪明的孩子。很有天份。过后我一定要把他介绍给你。……你,你……要在这儿住多久?”

  “永远。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明天我们就结婚吧。同意吗?你干吗把脸藏起来?”

  “我很幸福。我是这样幸福,我全身……全身……连我的鼻子,手指尖都是幸福的。这么多的幸福把我压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瓦连卡!”

  “谢廖沙……我在这儿过得很好。你不会生气吗,你不在,我会过得那么好?这是因为这儿的一切都很有趣。这儿的人都挺好!你不会生气吧……我有很多好孩子……”

  “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还是我的那些好。”

  “亲爱的,谢谢你,为了一切。这三年来没有你,我是多么难过啊!我总是在监狱里,在流放地。瓦连卡,这期间我最高兴的是认识了列宁。”

  “他是谁?”

  “噢,瓦连卡!他是个充满智慧的人。我还找不出什么人能够跟他相比。他……他有一颗伟大的心,瓦连卡。他是领袖。我一定,一定要把你介绍给他,你当然也会成为他的一个战士。不能不是这样。”

  “他呢?”

  “他怎么?”

  “他会对我怎么样?”

  “他就像魔法家似的,从一次会面,从一句话里就能把一个人看透。他当然会欢迎你的,尤其因为你是一个自愿到偏僻地方来的人民女教师。”

  “哪儿的话……”

  “不,这是真的……我甚至都有点发愁。”

  “为什么?”

  “因为你是最纯洁的,最可爱的,最美丽的!”

  “谢廖沙……”

  “瓦连卡……你哭了吗?请原谅,瓦连卡……”

  “谢尔盖……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我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敲我的心,一下把它敲开了。我可以一点也不难为情地跟你讲,我爱你,我要给你生孩子,他们会像你那样……你的手……你的嘴唇。……多么奇妙的事情在等着我啊!……谢廖申卡,让明天快点来吧!我的朋友们会替我打扮,照我们这儿的样子打扮,会给我们唱歌。唱歌啊……”

  姑娘们在唱歌。

  她们给女教师梳头发,穿衣服。

  姑娘们在唱歌。

  镜子里瓦连卡的脸。

  学校门口站着婚礼行列。

  孩子们成群结队站在那里。

  熟悉的面孔——普罗夫、叶菲姆、杜尼雅。

  “他们从教堂回来还要到我们家。我们还要在宴会上表演呢,”杜尼雅说。

  奥斯特罗高娃小屋子的外景。

  结婚宴会上欢乐的声音从窗户和门里冲出来。

  窗前站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叶菲姆·崔冈柯夫也站在那儿,他把脸贴在窗子的玻璃上。

  “呃,要是现在房子着火了,”他望着坐在桌旁的女教师,嘟哝着。“我一定要跳到火里去……把她救出来……”

  站在他旁边的万纽沙·斯特列柯培托夫着了迷似的望着天,嘴里在数:

  “八,九,十……”

  “你数什么?”叶菲姆问。

  “鸽子……”万尼亚低声说。“你瞧,瞧……那些鸽子。它们在天上飞着呢。”

  马尔蒂诺夫和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坐在桌旁。夜晚。宴会继续着。屋子里挤满了人。

  “我看这三年来你把什么人都征服了,瓦连卡,”马尔蒂诺夫微笑着说。

  “怎能说是征服呢?我不过是教他们的孩子读书识字,还有……我能做的都做了。他们对我也很热心。你瞧,宴会就是他们布置的。当然,开头的时候事情也不这么简单……他们把我当做外人。”

  “看你现在就有乌拉尔口音了。记得我以前跟你讲过的吗?……”他用快利的口齿模仿着说:“Однако,Пойдем,поскорей,потораппивайся。”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笑了起来。

  “不对,不对,我没有这口音。”

  “亲一个!”四面八方都有人喊起来。

  瓦里雅和谢尔盖接吻。

  唱歌。民间婚礼曲。幸福的脸。

  杜尼雅·奥斯特罗高娃躺在吊床上。

  旁边是普罗夫。

  杜尼雅望着女教师和马尔蒂诺夫,她觉得这是她,杜尼雅,穿着新娘的衣服坐在新人席上,和她坐在一起的是普罗夫。

  普罗夫淘气的声音:杜尼雅,你瞧,玛特琳娜阿姨的鼻子……暗蓝色的。

  幻象消失了。

  马尔蒂诺夫和瓦里雅。

  “固然,我还没有读完医科……”马尔蒂诺夫说,“不过我可以当医士。实际上我就只差半年。可他们总是不让我把这半年念完。老是抓啊抓的。”

  他快活地笑着,好像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似的。

  “你是我亲爱的……”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低声说。

  “亲一个!亲一个!”

  接吻。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你还记得当年我们跳舞的事情吗?

  马尔蒂诺夫:怎么不,我什么都记得……玛莎怎样给我们介绍……我们怎样打旋,怎样站在圆柱旁边,手牵着手。那时我给你讲布鲁士的故事……是吗?后来你就唱歌……我的天,你唱得多么好啊。瓦连卡,你的声音真是……我要你现在就把那首抒情歌唱给我听。……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哎呀,谢廖申卡……这儿乱哄哄的,怎么唱?

  马尔蒂诺夫:那么我们就出去。……我请求你,我们偷偷地溜出去,然后你轻轻地唱给我听。……这对我就是最珍贵的礼物了。瓦连卡……行吗,亲爱的?

  跳舞。唱歌。民间婚礼曲。手风琴声。

  “亲一个”的喊声沉没在一片嘈杂的、不可遏止的欢乐声中。

  马尔蒂诺夫和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在街上走着。星斗满天。他们手牵手,默默地走着。

  结婚宴会上的声音逐渐远了。

  他们跨进她那小房间的门槛,房里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教科书和一大堆练习本子。一张狭窄的铺着白色被单的床。一把不舒适的沙发椅。月光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圆圈。

  瓦连卡头一个走进这圆圈。

  在舞会的喧闹声中……

  她用颤抖的、低沉的声音唱起来。

  世俗的纷扰叫人心烦,

  我偶而遇见了你,你的面容

  却又让神秘的色彩罩上……

  我喜欢你窈窕的身姿,

  喜欢你沉思的外表;

  你那忽而娇柔忽而清脆的笑声,

  至今还在我心头萦绕。

  在那孤寂的夜晚,

  我爱懒洋洋地躺着——

  我看到了忧郁的眼睛,

  听见了快乐的谈说;

  我陶醉在迷离的幻想里,

  郁闷地沉入睡乡……

  是不是爱你,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我在爱……

  她静默下来,这首歌的乐句却转化为一首庄严的颂歌。

  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坐到沙发上来。

  马尔蒂诺夫跪在她身边,不停地吻着她的手,她的衣服。

  镜头从房间移开来,渐渐开扩起来。我们看到大河的水在月下滚滚流着。

  我们看到河边高得令人发晕的悬崖峭壁。深渊和天空。

  我们看到大熊星座和猎户星座中猎户的腰带。

  我们看到整齐的树干,树顶伸向天空。

  我们看到黑压压的森林,接着就走进去。林中有一片月光照耀着的空地。密林深处,堆着被暴风吹倒了的树木。在一棵橡树旁边,小溪潺潺流着。

  我们看到野苹果树。

  看到夜鸳。

  我们攀上山顶,又尽情欣赏大河的流水。

  极目无际的俄罗斯大地在月光下移动着。

  我们走进了花园。

  我们在它的林荫道上和花圃里转来转去,弄得精疲力竭,后来在池塘旁边红醋栗树丛里迷了路,在那里,不知什么鸟梦寐般叫着:睡去。睡去吧。……小舟在睡莲丛中微微摇晃。在那一边,杨树排成队列,隆重地迎接日出……

  清晨。

  警察和两个证人敲着女教师房间的门。

  “开门!”

  敲门声更响了。

  马尔蒂诺夫和瓦连卡站在房间的当中。门口是警察和两个证人。

  “有什么事?”马尔蒂诺夫问。

  “你是马尔蒂诺夫吗?”警察反问。

  “是的。”

  “逃了出来,还问‘有什么事’!好机灵!……上车吧……”

  “谢尔盖!”

  “瓦里雅……又给找着了……原谅我。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快……”

  “你别去……”她摇着头,低声说。“别去。”

  “快上车吧……”警察催促着。

  瓦里雅奔到丈夫身边来。

  “谢廖沙……别去,别去……”

  证人把马尔蒂诺夫抓了起来。

  她拼命向他冲去。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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