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和红薯片

　　一

　　那时候是大锅饭，集体劳动，劳动时地头扎着红旗，看起来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可种上的庄稼就是没有收成。社员们一年忙到头，连个肚儿圆都混不到。再加上社会稳定，人口剧增，社员们的吃饭问题越来越成为一个突出的问题。当时的领导层只得寻找又耐旱又耐贫瘠的作物，先不说别的，填饱肚子再说。那时的一位县级领导在一次讲话中曾形象地说，你们说红薯吃够了，吃腻了，想缩小种植面积。那好，现在每人每天供你一两白面，六斤红薯，要白面不要红薯，要红薯不要白面，你要什么？

　　二

　　看吧，那时夏季的田野里除了点缀似的种点高粱、谷子、大豆以外，到处都是红薯。红薯分春茬红薯和麦茬红薯。开春，天气还很冷，就开始为红薯育苗了。先把去年秋天放在地窖里的红薯取出，一块块地在特制的火炕上码好，浇上水，覆上沙土，盖上塑料薄膜，剩下的就是火候和温度的问题了，温度低了不行，高了也不行。当然这活得有专人管理。等到春暖花开，天气变暖，就一棵棵地拔起，码成捆，运到大田里，栽到预先打好的一行行的土岗上。这 个土岗人们习惯性地称它为红薯岗。要是天气干旱，还得把瓮放到太平车上，往地里运水，一课红薯大概半碗水就够了。等到红薯苗活好了，管理是极其容易的，一不浇水，二不施肥，三不喷洒农药，如果遇到连阴天气，翻几遍鞅就行了。因为红薯是在地面上匍匐生长的，如果地面潮湿，鞅子上就会长出新根，人们叫它腰根。腰根多了，自然会挣主根的力，就长不出大块的红薯来。至于麦茬红薯，红薯苗就比春茬红薯苗来得容易的多，简直太容易了，只需拿起剪刀，剪春茬地里的红薯鞅子就行了。管理和春茬的一样，是极省事的。但结出的红薯的质量是不一样的，春茬的薯块又圆又大，淀粉也多，煮熟了吃又干又面，像面包一样吃起来掉渣，适合晒红薯片。麦茬红薯的薯块细长，含淀粉少，煮熟了吃显得懈，适宜窖放。

　　秋天，收获的季节到了。女劳力手拿镰刀在前面割红薯鞅，割后的一行行红薯岗上是满地的小土堆，土堆上又裂着大小不等的缝隙。一个小土堆就是一棵红薯。男劳力手握抓钩在后边出，出出的红薯成排地放在地沟里。再后边是队长、会计抬着筐用称把红薯分成堆。会计再按1、2、3??????的顺序团好纸蛋，便大声喊：抓纸蛋啦，抓纸蛋啦。纸蛋抓好了，队长便说：点堆了。队长便按纸蛋号数把红薯堆点到各家各户，社员们这才算把红薯分到了手中。

　　因为红薯是人们一年的主粮，总不能天天煮红薯吃吧。再说这么多的红薯也不便储藏，弄不好还会烂掉。只有制成红薯片，不但方便久放，还能磨成红薯片面??????那时家家户户都一个制红薯片的工具。其实制造这样的一个工具并不复杂，一个长条的木板，一头固定一片镰刀，劳动时把没有镰刀的一头放在板凳上，坐住，拿起薯块在另一头来回滑动，随着薯块的滑动，湿漉漉的红薯片便在下边一片片地飞出。再一片片地摆放在地上晒，如遇上好天气，三、五天就干了。如遇上坏天气，再下点雨，晒干的红薯片便是黑的，吃起来就有苦味。那时我上小学，课本上有关于天气预报的内容，老师提问：谁能举例说说“天气预报”在实际生活当中给我们带来哪些好处？我毫不犹豫地举手说：“晒红薯片，”还受到了老师的表扬。晒干的红薯片运到家里，用高粱杆萡卷起一个大筒，晒干的红薯片就存放在筒子里面，便是一年的口粮。麦茬红薯出的晚，记得播下的小麦已出苗，已是霜降的季节，碰 上早霜的年份，红薯叶子就被霜打黑了。麦茬红薯基本上是不晒红薯片的，运回家放进地窖，便是一冬天的口粮。特别是年关，这些红薯的淀粉流失，糖分增多，削去皮生吃，又甜又脆，像秋天的梨，是年轻人特别爱吃的零食。

　　三

　　那时面粉类有三种。白面，那时是稀有物品，平时是吃不到的。把高粱、大豆、红薯片混在一起磨成面，称为杂面，也舍不得大吃，只晌午饭擀顿面条。和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擀不成，一张面皮四分五裂的，切好下进锅内，长一乍，短二指，当时人们称这种面条为豆茬面条 ；锅内再放一些红薯叶、红薯梗、萝卜缨之类的，这算是吃上一顿有粮食的面食。吃得最多的是红薯片面。先把大片的红薯片捣碎，用簸箕簸去上面的细沙，磨成面，就是红薯片面。和面时它的面粒互相不粘连，勉强和成团，也没有一点韧性，像豆腐渣，所以它只能蒸窝窝头，或者贴锅饼。相反，蒸熟的窝窝头或者锅饼，韧性却大得很，拿着粘手，吃起来粘牙，等到凉了，变得又黑又硬，掰也掰不开，像牛筋。当然，用酵母发一发，会好一些。这种馍咬一口到嘴里，说甜不甜，说苦不苦，说滑不滑，说涩不涩，总之，没有一个正经味道。吃多了还会烧心。想想也是，这是拿着公鸡硬下蛋， 它究竟不是粮食磨成的的面啊。为了改变一下伙食，人们想出了许多办法。一是买些猪油，现在称为垃圾食品的猪油，那时却是抢手货，人托人，脸托脸地在公社屠宰场买一点，为的是用它炒着吃。二是用一个铁管，一头钻一些筷子粗细的孔，再造一个活塞，另一端安一个杠杆，这个机器就算造成了。蒸一锅红薯片面窝窝头，刚一揭锅，就赶忙抓起塞进铁管，后边紧压杠杆，杠杆拉动活塞，下边就漏下长长细细的面条来。等凉透了，拌上蒜汁，淋点香油，就能食用了。这是利用红薯片的粘性做成的另一种面食。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作为红薯片的固有味道，是无论如何也去不掉的。

　　薯块由于不能久放，吃得时间比较短，一般是今年的八、九份到明年的正月。虽然吃得时间比较短，可早晨红薯汤，晌午煮红薯，晚上红薯水，提起红薯，没有不反感的。关于红薯也有变着法儿吃的，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红薯作为一种不起眼的作物，在那特殊的年代里，是功不可没的。至于红薯含糖量高，很多人胃吃出了毛病，可红薯本身能有错吗？证明就是现在的烤红薯买到三、四块钱一块，成了昂贵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