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时光
AFTERNOON
整理：大妞
1
我没想到王青山会在十年后的今天，坐了四个小时动车专门来给我过二十八岁生日。
他一脸讨好的递上蛋糕：“囡囡，我记得你最喜欢吃巧克力味的，这是爸爸专门让人家做的，怕压着一路上都在手里提着。”
我一动都没动，就那样看着他。
“地址是你妈给我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硬是挤进了房间。
嘭的关上门，我一点都不想转身面对他。
十年了，我以为这个人再不会出现在我生命中，再不会为他去难过，可没想到今天他突然站在了眼前，我还是没法从心底原谅他，甚至都不想跟他说话。
背后的王青山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我的思绪却一下子飞回到了十年前。
那天是高考刚结束，我觉得自己发挥不错，兴冲冲的往家跑，可一进家属院就感觉到了不正常，为什么碰见的每个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被那种眼神看着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可怜？
我回家后才知道为什么了，十八岁的我凭空出现了一个弟弟。
平常十一二点才回来的王青山早早就在家了，他站在窗口抽着烟，一个圈圈又一个圈圈。
我妈靠在沙发上，一脸愤怒，眼睛死死盯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女人，那神态好像随时会闪身而出的老虎。
沙发上那女人我认识，是我爸的同事，平时没事经常在我家蹭饭吃，老家在西北一个小县城。
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正把手塞嘴里噗嗤噗嗤咂的正欢。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三个人平时不是总说说笑笑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叫了声妈，你没事吧？
她冷着脸看着王青山：“囡囡，你爸不要咱娘俩了，他找的这野女人连兔崽子都抱上了！”
我还没从妈妈的话里回过味，就看到了正抽烟的王青山从窗子那几步就到了妈妈面前，“啪啪”俩个耳光。
“你个泼妇，跟孩子胡说什么，什么野女人，什么兔崽子，真是没文化！”
我手里拿的书包一把砸在了王青山身上，让你打我妈！
2
沙发上那女人慌了，她站起来把王青山挡在身后，扑通跪在地上，眼泪吧嗒：“囡囡，阿姨不想夺走你爸爸，真的，虽然我跟你爸是真心相爱，可我没想破坏你的家庭。
你知道阿姨家在西北，那条件什么都没这边好，所以今天来是跟你妈商量下给你弟弟在这边上户口的事，真没有其他意思。”
女人委屈的样心疼的王青山赶紧把她拉起来：“不用跟小孩子解释，这是我儿子，户口必须跟着我，不准带他回西北。”
看着眼前俩个人贱人一副恩爱样，挨了王青山俩个耳光的妈妈一声大喊，冲出来了房子。
王青山没追出去，他拉着那女人的手说：“囡囡，你是爸爸的孩子，他也是爸爸的孩子，所以爸爸希望你可以体谅一个父亲的心，你从小就优秀不让家人操心，这次一定也可以对吗？”
我就那样看着他，一眼不眨的看着他。
那女人还想说话，却被门外的喊声打断……
“王青山快去看看你媳妇，在小广场见个女的就叫妈！”
啊？
我还没跑到小广场上，就听到了妈妈委屈的声音：“妈，妈，你看王青山欺负我，妈，你管管他啊！妈！”
我妈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拉着从她身边过去的每一个女人，妈，妈的叫着。
王青山也懵了，他没想到我妈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
在医院检查完后，医生说是病人是受到巨大的打击后，心理承受不了，才出现这种精神的失常。
看着打完针后安安静静睡着的妈妈，我心如刀割。
这个性格内向，什么事都在心里压着的傻女人，一个礼拜前才失去了相依相伴四十多年的妈妈，现在又面临家庭的背叛，还因为一个女人被同床共枕的男人打了俩耳光，她心里的那点劲终于用完了，撑不住了。
“病人不能再受一点刺激，如果是因为环境的问题，建议离开一段时间；如果是人为因素，那以后就得注意，这种情况要是再发生一次，病人的情况就很危险了！”
医生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我转过身去找在交费处的王青山。
3
“儿子，必须把大孙子给我留下，别听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医院都是吓唬你的，真是没想到我这快进火柴盒的人还抱上孙子了，真是老王家祖宗显灵了！”
这是我那一年到头不见面的奶奶在说话，她现在终于如愿了。
“妈，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先去把那娘俩接你那，医院这边要没事了我等会就过去。”
几步噔噔噔的脚步声，王青山就看见了拐角处靠墙站着的我。
他有点意外：“你奶奶刚才来看你妈，我让她先回去了，别打扰你妈休息。”
我点点头跟在他后边去了妈妈病房，妈妈醒了，刚睁开眼就叫我：妈妈！我拉着她手笑了：“不认识你闺女了，睡了一觉还糊涂了！我是囡囡。”
她笑着往我怀里一靠，嘿嘿傻乐，王青山就站在一边，他眼神里的不耐一闪而过。
“你跟我妈离婚吧，房子，家里的存款都是她的。”我的话让王青山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呢，她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拖累死你，再说了你要是上学了咋办？”
我用手指梳理着妈妈的头发，一字一句告诉他：“不用你管，我既然说出了就能做到，如果你不答应，我去你们单位找领导评理，大不了鱼死网破。”
王青山出去了，两个多小时后，他跟那女人一起回来了。
第二天我陪着妈妈在民政局和王青山离婚了，然后那一直等在外面的女人抱着孩子把王青山拉进了结婚证登记处。
那天晚上，妈妈睡着后我终于可以痛苦淋漓大哭一场。
我没想到在自己十八岁这年会亲手解决父母的婚姻，更没想到一直嘴里说着儿子女儿都一样的爸爸会因为有了传宗接代的儿子抛弃了我和妈妈。
在医院我让他和妈妈离婚，我多希望他哪怕就是骗骗我，当场就拒绝说不可能，爸就算工作不要了也不能离开你们娘俩，这家不能散。
我都可以没有犹豫的告诉他，把那个孩子的户口上了，可王青山竟然没有拒绝，甚至还回奶奶家带来了那女人！
他就那么迫不及待想把儿子领回家吗？
哭过了发泄出来了，我心情好了许多，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按着最坏的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4
其实我妈的病很好经管，你只要不在她面前大喊大叫，让她把你叫妈妈，她就能安安静静呆在你身边。
再说了医生说她这是刺激性病变，只要缓过一段时间不复发，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的，所以从她离婚那天起，我就有了一个四十一岁的大闺女。
我做饭，她像个小猫一样站在厨房门口，一会儿叫声妈，转身又是妈，油烟机声音有点大听不见她的声，她就会突然趴在我肩膀上，妈！吓我一大跳。
我被她孩子气的行为又气又笑。
出门的时候我会跟她说好，在外面不能叫妈，你叫了别人会把我带走的，她就特别听话只会紧紧抓住我的手，有时候看着她憋的难受我就挽着她胳膊，让她小声附在耳朵边叫我妈！
她调皮的赶紧叫几声妈，还会得意的朝我吐舌头。
看着她的笑脸一天比一天多，我觉得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可我没想到有一天奶奶会上门。
那天晚饭后我带妈妈下楼去小广场消消食，刚下楼就碰上了气冲冲的奶奶，她一看见我就骂上了。
“小丫头片子厉害啊，你让亲妈跟亲爸离婚，还把亲爹整了个净身出户，真是没看出来手段挺高啊，是不是跟你那老不死的外婆学的？活着就天天跟我不对付，这死了死了还留个小的膈应我！”
奶奶一嘴西北风骂的我狗血淋头。
我还没还嘴呢，又跑来一人，哟，今天这是凑齐了！
“妈，你怎么跑这来了？我知道你是为大孙子好，可姐姐已经病了就别再为难她了，大不了那集资房就不买了，咱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多热闹！”王青山的新媳妇贤良淑德的劝着奶奶。
奶奶不买账大手一挥：“那怎么行？那可是我们老王家大孙子，他将来还得娶媳妇给我生重孙子呢，怎么能不买房，都怪这死丫头把我儿子钱全扣着了！”
看着她们大吵大闹，我妈已经吓得往我身后躲了，我急了！
5
“你们不让我好过，大家都别过，走，去王青山单位，让他们领导评评理，看看这抛夫弃女的陈世美还有什么脸在主任的位置上坐着！”我拉着我妈手就往前走。
旁边看热闹的邻居们一阵嘲讽声：
“对对对，咱去给作证，有了儿子不要闺女这还能做领导？”
“就是，自己不要脸抱孩子找上门，现在还好意思来，这谁家的闺女真是没羞没臊！”
“这就是欺负人家娘家没人，放我娘家试试，我那几个哥打不死她！”
奶奶和那女人一看风向不对也急了，准备往外溜，可那些邻居好像故意一样硬是把她们围在中间不放。
王青山急匆匆的来了，他把那俩女人一顿训，还跟我道歉说他真不知道为这点钱她们来这闹得事。
他还往上凑了凑凑问我妈妈，我一个没挡住，被他扑到了面前。
王青山刚开口叫了声：“小婉！”
我妈眼睛一瞪直直的就晕过去了，场面一片混乱。
看着病床上的妈妈，我真是怕了，一个月前医生的话还在耳边，不能再受刺激不能再受刺激，我怎么就不长脑子呢，这次她要是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被子动了动，妈妈醒了，我紧张的握着她的手。
“囡囡？”她眼神恍惚试探似的叫了一声。
啊！不是该叫妈吗？
“囡囡？你怎么这么瘦了，又在减肥啊！”
我再也忍不住了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一个月了，一个月了，我妈终于从她的世界回来了，她清醒了！
两天后妈妈出院了，一进小区邻居们都围过来替我妈高兴，我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听到王青山的名字是什么反应，没想到被她抓包了。
妈妈把我揽在怀里，给那些邻居鞠了一躬：“谢谢大家在这段时间给我们娘俩的帮助和关心，我好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个坚强的妈妈，我要做囡囡坚实的后盾！”
那一刻，说激动不够，应该说激动万分，因为我又有妈妈了！
晚上躺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我的眼泪就是忍不住的往下流，妈妈叹口气把我搂的紧紧的：“囡囡，妈让你受委屈了。妈跟你外婆相依为命四十年从没想过她会离开我，她就是跟平常一样出去买菜就突然离开了我，我接受不了，我哭我想不通，你爸说我矫情离了妈活不了。
我还没缓过神，他又凭空冒出个儿子给我带来了，他们可都是我最看重的人，却一下子都背叛了我，你外婆在世时连重话都没说过我一句，他竟然还为那女人打了我！我承认自己太软弱了，所以才会变成那样。”
我明白，都明白。
“囡囡，妈保证，以后我会成为一个坚强的妈妈，谁都打不倒，你相信妈妈好不好？”
我伸出小拇指，拉勾！
妈妈笑了，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毛毛虫！
6
以后的日子我和妈妈过成了平安顺和，我上大学，妈妈在超市做收银员，休假的日子和朋友游山玩水，性格越来越开朗。
我大学毕业在南方参加工作，她拿出全部积蓄帮我付了首付，我让她索性跟我一起住着不回老家了，她开玩笑说让我别打扰她丰富多彩的晚年生活。
看着她越过越开心的日子，我真是开心。
不过，今天我不开心了，因为王青山找上门了！
“囡囡，爸知道对不起你，可爸真是没办法了，如果不来找你爸只有死路一条了！”王青山手颤抖着递给我一张检查单。
肿瘤中期！胃癌？
原谅我没忍住噗嗤笑了，这老天爷是什么时候睡醒了，给陈世美玩这么大手笔！
王青山无视了我的戏谑，他往我跟前凑了凑：“囡囡，你小时候爸爸可是最疼你的，每次再忙回来都给你带吃的玩的，你外婆嫌你不好好学习玩游戏，是不是爸带你去游戏厅玩了一天？还有你那次半夜发烧，是不是爸抱着你去的医院，医生说晚来半小时就没救了。
“囡囡，树欲静而风不止，子不养而亲不待。这句话是外婆教你的，你可不能忘了啊！”
真是难得他能把二十多年前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可惜我这人有选择性失忆，记的都是我觉得应该记住的，他说的我全想不起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
王青山一把抓住我手：“爸要做手术，还得二十万。”
我抽出手，就那样看着他：“你得病了找我救？那你老婆呢，你儿子呢？”
王青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弟弟今年才上三年级，你阿姨没上班在家伺候你奶奶，家里四口人就靠着我一个人养活，现在我一病更难了。
你是我大闺女上班了能挣钱了，再说你在南方买这么大的房子了还能没钱给亲爸治病？这要是说出去人家还不笑掉大牙！”
我明白了，这是拿准了必须我掏钱看病了。
“好，你是我爸，我给你看病应该的。”这话刚一说出去，王青山那个激动啊，掏出手机就打电话。
“你那句亲不见怪还真说对了，囡囡同意给我看病了，你赶紧找你那亲戚给我把专家号挂上，我今晚上就坐车回去。”
挂了电话王青山擦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在房子转悠，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着真不错，房子真漂亮，还是我闺女有本事。
我叫了外卖请他吃了一顿饭，顺手给他订了八点的高铁票，六点该走的时候我送他出门，王青山急了：“囡囡，我的治疗费要不你给我现金好不好，这样方便。”
我嘿嘿一笑：“不着急，你回去把遗嘱写好了，再到公证处公证下，给我快递过来，一看到东西我马上打钱。”
王青山懵了，什么遗嘱？
7
“你现在住的房子啊，我听我妈说过那房子是当初她用陪嫁买的，就是因为你的孝心，说是奶奶不想跟儿媳妇一块住，才用了她的嫁妆。你要想拿到看病钱就把遗嘱写了，你过世后房子是我的。”
“你疯了！”王青山差点一个巴掌拍过来。
“我就剩下那一套房了你还惦记，给了你，你弟弟怎么办？”
看着他气的在门口转圈圈，我笑了：“那我就管不上了，反正立好遗嘱了我给钱，要是不立遗嘱，那您就卖房子看病吧！”
门嘭的关上了。
看着显示屏上王青山又喊又踢门的疯狂样，我按了保安内线：“6楼3233有人冒充我爸爸骚扰！”
我给妈妈打电话说了刚才的事情，那边一阵沉默。
“囡囡，你爸问我要你的地址我本来不想给的，他说是不给地址就去告你遗弃父母，我才给了他。后来我想了想，他再不对总是你爸爸，你的生命是他给你的，所以这件事情妈妈没有权利决断。
不过，不论你怎么做，妈妈都会支持你！”
挂了电话，我想了很多，他的病肯定得治，毕竟才五十多点的年龄，还有大把时光，可就这么轻松容易去治了，我又有点不甘，所以他的遗嘱必须得立！
至于他过世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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