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阳

发布时间:2022-07-08 21:47:08

  上“对不起,先生”医生摘下口罩,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以一种特有的看惯了生死的表情礼貌的表示出歉意,“我们已经尽力了。江女士的病情之重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多器官严重衰竭以及各种并发症丛生,如果能早点就医的话,或许还有一线机会,但现在,我们也无能为力了……”他愣在那里,仿佛失聪失语一般。“我们向江女士提议过进行“冰封”,暂时停止生理活动,等医疗技术更加发达后再解除休眠状态进行治疗,但她拒绝了,鉴于她在回答时意识清醒且独立,根据法律,我们无权更改她的意见”“我很抱歉,先生,我们只是医生,并不是神,”,医生迈了一步,提醒道:“病人现在已经清醒了,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就尽快吧,她的时间不多了”他浑浑噩噩的挪着,脑中是连片的轰鸣声,像是被强风刮起的树叶飘着,像是找不到路般跌跌撞撞而又惊慌失措。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病房的,但走进的那一瞬间,他又恢复了正常,像是噩梦乍醒后的释然,他露出一个笑脸。“你来了。”病床上的女人望着他,身形消瘦而脸色苍白。“嗯。我来了”,他坐在床边,伸手握住女人,“医生说你的情况有点麻烦,但坚持治疗的话还是能好转的,哎,叫你平时不惜自己的身体,这下吃苦了吧”,他有些埋怨。“少来了”,女人枯瘦的脸上露出笑容,“都问,要不要冰冻了,那里,会有这么简单”。像是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她疲惫到连连喘气。“我看起来,像是,小孩子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还不如小孩子”,他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都是骨头,就算我总是不在家照顾你,你也不能瘦成这样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了”“为什么不冰冻自己啊?美美的睡上一觉,等醒来就被治疗好了,多省事”“我问过,医生了,他说,我这种,情况,能治好的,概率,很低,或许,将来可以,但是一定会,等,很久很久,如果,我一醒来,发现,我们的父母,都不在了,你也变成了,一个丑丑的老头,”她挤出了一个笑脸,“或者,你也不在了,我这么懒,怎么,养活自己啊,与其这样,还不如,一直睡下去”“你呀,真是无药可救,进行“冰封”的人这么少,说不定你一醒来后就成名人了,每天大把人拿着钱给你送过来”,他表现出一副说教的样子。“好啦,不说这些了,你给我,讲讲故事吧,这些医生,护士,天天绷着脸,也不和我,多说话,很无聊”“哎,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人给你讲故事,算了,既然你要听的话我就说说吧,嗯?你想听什么?”看他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女人笑了笑。“说说,我们吧,相遇,还有,相爱的,经历”,女人长长地看着他,“我怕,我会忘记,这些,你给我说说吧”,女人闭上眼睛,像是安静的聆听着。“好啊,但是你闭上眼睛也太不尊重我了吧,我说故事就有这么催眠么”,他仍是笑着,眼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没有啊,只是,这样,我不会,忘记。”他抓住女人有些艰难的伸过来的另一只手。“说吧”“好啊,那你要好好听着啊,不许睡着啊”,他紧紧握住那双手。“那还是啊?53,对了,53年,那时候我还是张教授实验室的一个助手,那时候有一个他带队的研究课题,是关于下界的,我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参与那样大型的研究,你也在另一只参与研究的队伍里,你和我被分在了一组,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了,你是那么靓丽活泼,青春动人,永远挂着木棉花般明媚的笑,当时我就在想啊,有一天能娶到你,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他仍是缓缓的说着,双眼却止不住的模糊开来…………………“76号!”一道冰冷的叫喊夹杂着铁链重重敲击在铁栏杆上的尖锐声将江昌秋从浑噩中惊醒,等他清醒时,狱警已经在开门了,他的后面跟着两名军装男子。他看着狱警从腰间取出钥匙开那个几斤沉的铁锁,内心不自得自嘲,偏偏是这种古董般的大头锁,反而简单粗暴的隔断他一切逃跑的可能。"有人要见你,请你配合我们走一躺。”狱警取出手铐,冰冷的说道。江昌秋很配合的伸出双手让他铐上,转身问他:”能告诉我是谁么”,“你无权过问,只须听从命令即可”,狱警向那面无表情的两人人点头示意,随后将江昌秋转交给他们。两名军装男子押送着江昌秋行进片刻,便进入了一间审讯室模样的房间。灯光忽然打亮在他身上,长时间昏暗的环境使得江昌秋一阵目眩。“请坐”,江昌秋顺着那压抑而沉闷的声音望去,在光源旁的沙发上有一道摸糊的人影。两名男子架着江昌秋坐上一张木椅上,而后各自退了几步守卫在一旁。“江昌秋,男,74岁,”那人随意的翻过手里的文件,“原汉湖区人;家庭成员六人,父江兆权,亡,母彭虹,亡,妻楚芸,亡,子江忆辞,亡,现有一个孙女江云曦,年24岁。对外身份为退体教师,对吧?”“既然你们都调查的清清楚楚的,还有问我的必要么”“犯人江昌秋,”审讯者戏谑一笑,说道,“你我都心知肚明的很,这些都是你所构建的虚假身份而已,我来这里不是来询问你的,这是审讯,当然,如果你不积极配合,我也不会采取一些特别手段,但是我相信,你会乖乖配合的”,江昌秋默口。他接着说道:“你从为你这些年做的很好,认为不会有人发现你犯下的大罪,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你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早就露出了马脚,还是说你要我一件一件的说出来呢?江昌秋?还是,陈默?你的一切在我的面前没有秘密可言。”,审讯者玩味的笑道。“你是上界的人。”,江昌秋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叹了口气。“你这是承认了么”,审讯者节奏的用指尖敲着桌子,“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还是来说说你吧,陈默先生,你的故事”“嗯,一个老故事,”审讯者像是在回想,“48年前,你的妻子因病身亡,按照当时的律法,普通公民死亡后尸体严禁在上界处理,而是应当在上界相关人员监督下由亲属代表运往下界处理,而你当时则是你妻子死亡后的亲属代表,当时的监督档案清晰无误的记录下了你的言行,你不顾双方亲属的反对,坚持要迅速处理你妻子的遗骨,就在医生确认你妻子死亡的当天,你就开始了处理流程,当时编号为K-BL2346的监督员与你一同下界,你驳回了监督员火化的提议,并以这是你妻子一直以来的愿望:希望死后能葬在下界的土地里为由坚持土葬你的妻子”江昌秋警惕的望着他,“就在同一年,你以科学研究的名义,先后从各个私人企业和政府机构申请获得了许多高新材料和技术,以及,大把的资金作为资助,这些高新材料和技术都主要是关于智能生物机械方面的,但当时你的身份是生智所的一名精于此方面的高级研究专员,所以这方面没有问题,只是,你为了申请大量此类资助,一直是以团队的名义,但实际上根据我们对你手下的研究专员的调查,真正使用这些的只有你一个人,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绝大部分你获得的赞助,都被你或明或暗的通过诸多手段运到了下界,这么大一批东西,即使你高级研究专员的身份,想要弄到下界也估计难度不小吧,”“那么,问题来了”审讯者做出一个疑惑的动作,而后玩味的笑着。“这些东西究竟被你用来干什么了?”“在其后的四五年里,你自发的参与了大批主要场地在下界的研究和实验,但实际上你并没有参与核心的部分,或者说,你想要的只是可以合法频繁出入下界的资格,在短短的五年里,你通过各种渠道频繁的往来于上下界,最密集的一年里甚至达到了33次,这个数据远远不是正常的科研该拥有的,还是说,不是为了你所谓的科研呢?”“在最后一次在下界滞留长达数月以后,你返回了上界,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你表现的很正常,直到65年的下界大规模疫情暴发,你以探望处于下界的亲戚为由申请进入下界,由于当时为了防止疫情扩散至上界,政府颁布了封锁出入上界的法令,为此你甚至不惜花大价钱多方疏通打点,终于才获得了下界的机会。”“但不幸的是,随后你的一生快速结尾,在上界的官方记录中,你是由于疫情感染暴病而死,甚至没有来得及返回上界进行治疗的机会,上界派出了相关人员前往调查,却被告知为防止疫情扩散,你已于死亡当日被集中火化处理,调查人员无功而返,最终也只是按照这个结果上报,于是,在档案中,陈默便合法无误的死亡了”,审讯者呡了口茶,继续看向他。“对吧,陈默先生”“你们调查的很清楚。”,江昌秋的警惕变为长嘘了口气,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比你想象的还要清楚得多,那么,江先生,接下来的事是你自己招认,还是要我多费口舌?”,审讯者看了看了木然坐着的江昌秋,“看来还是要我多费口舌啊,审讯罪犯果然还是需要证物啊”,他俯身对着传讯器说道:“带上来。”,片刻后门被打开了,两名实验员打扮的男子推着一张病床进来了,病床上躺着一名身着病服的年轻女子,女子四肢被束缚着,面色苍白,不省人事。“云曦!”,江昌秋见状愤然的想要起身,却被身后的两人狠狠地压回到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不断挣扎着用椅脚震击地面,然后衰老的身体在精疲力尽的喘着气。“你把她怎么了?”“别紧张,她只是休眠了而已,这样可以省去不少麻烦”,审讯者随即向那两人示意道:“唤醒她”,两人解除了封锁,病床上的江云曦开始苏醒,在一阵恍惚后逐渐清醒过来。“云曦,你没事吧?”“爷爷?爷爷!”江云曦看见江昌秋被押坐在椅子上,本能的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四肢被紧紧的束缚住,两名男子在身边警戒着,她的记忆仍停留在被抓捕的那一刻。“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抓我们?”,“对不起,云曦,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江昌秋充满歉意的说道,“可是爷爷——”江云曦话还未说出口,随即感觉全身发软,仿佛被抽走了一切力气,审讯者起身,佝偻着走到她身边。“真是动人的场景,可惜,我不喜欢太吵,所以你还是安静一点吧。”他身影暴露在灯光中,身形佝偻,正脸仿佛只有三十来岁,额头却布满了密集的皱纹,皮肤自颧骨而下松弛的像是要垮下来,脖子上如行将就木之人一般满是老年斑,自发根处的大半截头发开始泛白,后搭着的双手半露,如松木般粗糙浮肿。“爷爷?”,审讯者一笑,“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啊”“江昌秋,也让她一同看看你所犯下的错吧,不,”,他纠正道:”看看你的杰作吧,真好奇她知道真相后的样子”,他抬手一挥,投影显现,江云曦将目光延展而去,那是数张图像,里面的内容却令她有些震惊,因为所有图像上都是一男一女,而那个女人却和她一模一样,最左侧的图像中,和江云曦一模一样的女子身着婚纱,牵着一名年轻男人的手,两人相对而望,幸福的笑着;第二张图像中,和江云曦一模一样的女子站在一片草坪中,她的面前蹲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女子无视面前男人的不愿,得意的用双手揉着男人的头;第三张图像中,和江云曦一模一样的女子同一名男人并排站着,男子半百年纪,略显老态,像是一对父女,女子右手豪爽的搭在男子肩膀上,左手摆出一个剪刀,男子和蔼的笑着;第四张图像中的女子应该就是她自己,她还记得这是她生日的时候,他和爷爷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蛋糕,她鼓起一口气想要吹灭所有的蜡烛,爷爷在一边慈祥的看着他……“她…她们…是谁…?”江云曦有些吃力的问道,那三张图像中的人分明和她一模一样,而她却完全丝毫相关的记忆。“是你,当然,也可以说不是你,或者说,你也只是她的一部分罢了”“那是江云曦,那是她的丈夫,那是江云曦,那是她的哥哥,那也是江云曦,那是她的父亲”“如果她们是江云曦,那么我是谁?”“你?你只不过是个仿制品,是你所谓爷爷罪恶的造物,一件完美的“物”罢了”“物么”,江云曦一阵失神。“不是的,她不是物,她和云曦有着一样的外表,一样的内在,一样的灵魂,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江昌秋像是在自问而又无比肯定的说道。“江昌秋,接受事实吧,其实在你心中,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她只不过是件‘物’罢了。”“不,不是这样的,或许曾经我确实这样想过,但后来我确信了,她也是云曦,哪怕有着不同的记忆,可她们是一样的!”“随你好了,”审讯者毫无所谓的道,“你妻子的死给了你太大的打击,以至于你从内心深处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在巨大的悲痛和愧疚下,一个魔念产生了——”审讯者叹然的目光在江云曦身上流转,像是在观赏精美的艺术品。“你想要复活她”“尽管医学上把脑死亡判定为死亡的依据之一,但你知道,只要时机适当,在一定的条件下,脑死亡也是可逆的。当时你所在的研究团队便是在攻克脑死亡逆转这一难题,根据档案显示,你们在实验室中,通过生物机械的辅助,成功救活了一只脑死亡数小时的成年黑猩猩,尽管那只试验品只存活了短短数天,但你却仿佛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希望——你妻子复生的希望,于是你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你妻子死后的亲属代表,能够合法的处理你妻子的尸体,你拒绝了监督者火化的提议,只是为了能保全你妻子的尸身以供你完成复活亡者的魔念。”“你知道,即使是在上界,复活死亡之人仍是一项禁忌,你担心你的所作所为暴露,一旦暴露,不仅你自己会身陷囹圄,你的妻子也将永远复生无望,你知道核心智能‘天工’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整个上界,所以你想到了下界,那时候的下界由于恶劣的生态环境和频发的地质、气候灾害以及长期的战乱导致文明倒退,并因其庞大的区域,使得上界很难对其进行监管和控制,是你进行实验的不二之选。你通过各种方式获得了大量资源,通过各种渠道往来于上下界,甚至最后‘死’在下界,一切都只是为了你那扭曲的欲望,没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知道你失败了多少次,但最终,陈默死了,一个崭新的江云曦,也就是你,”审讯者有些兴奋地看向她,“诞生了。”“那个江云曦…是我么…”,江云曦一阵无力,仿佛掉进了无尽深渊般寒冷无助。审讯者走近她,突然伸手撕开了江云曦的衣物,大片洁白如玉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你真是个禽兽!”,江昌秋怒吼着想要起身,却被身后的男子一记肘击重重地击在腰间,浑身瘫软的倒在地上,随后被死死的架起按在椅子上,只能够蜷缩着身体痛苦的喘息着。“禽兽么?那是对人来说,而她,只是件物罢了。”审讯者伸手在江云曦不断颤抖的身躯上摩挲着,像是在把玩举世无双的古董般。“多么完美的躯体啊!”审讯者赞叹着,“江昌秋,你是一个可悲的天才,即使是现在,也无法造出这样一个完美的躯壳来承载记忆,我的手下也无法完全解析它的一切,可惜啊,江昌秋,可惜啊,这是你的罪恶,是你的愚蠢,你将这样惊人的技术用向了愚蠢,它应该用在更好的方面”审讯者狰狞的笑道:“江昌秋,它应该储存着每个江云曦的记忆吧,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残缺品,远远达不到我所追求的完美,我要你解开她的记忆封锁,我要知道她是否能够完全具现完整的记忆。”“这不可能!”江昌秋死力的用双手支撑起身体,“她的生物大脑原本已经死亡,只是在机械的辅助下才维持着原本的生理机能,如果突然打开记忆封锁,大量的数据涌入,极有可能会打破这种平衡,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不会一样的,”审讯者笑着,忽然抽手夹起别在腰间的手枪一枪打在江云曦的小腹处,伴随着江云曦痛苦的呻吟声,她的左腹处立刻出现了一个枪眼,在流出少量血液的同时冒出一阵机械火花。“住手!”江昌秋声嘶力竭的吼道。“要么打开她的记忆封锁,要么我现在就杀了她,做决定吧,江昌秋”,江昌秋长吸了口气,强压制住情绪。“好,我打开”,“不过我需要场地和设备。”“早就准备好了,在这方面我们有不少研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仪器,那么,请”,审讯者向手下示意,二人随即被押送着,不一会儿就进入了一间崭新的明亮房间,里面摆放着大量仪器,其中两人将江云曦休眠过去,固定在器械上,着手连接着大量仪器和装置、电路。“那么,开始吧”,两名男子紧紧监视着江昌秋,另外两人则守卫在审讯者身旁。江昌秋缓缓走到沉睡着的江云曦身前,无数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云曦,希望你不会怪我。”江昌秋启动装置,无数电极伸出,缓缓接入江云曦身体的各个部位,连接,共鸣。江昌秋独自操作着电脑,联合诸多仪器和装置开始运作,禁锢正在被打开,无数程序或是启动或是改写,新的指令在不断写入,新的法则在重新定义,数据之海被调动、运输,改写、读取,由冰冷的基本字符重新构建成新生的记忆,而后接触,交合,共生。江云曦的脸上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四肢不住的颤抖着,在展露出极端的痛苦后最终缓缓平静下来,江昌秋松了一口气。他启动唤醒程序,在一阵等待后,江云曦慢慢睁开了眼,而后木然的看着前方,脸上的神色在痛苦和迷茫中不断转换着。她不带任何情感地看向面前的江昌秋,像是在重新定义面前之人的身份,在那么一瞬间,所有的空白被补全,漏洞被填充,所有原本属于她的记忆回归为她所用,通道被重新构建,感知逐渐恢复,她的脸上开始露出生灵的光辉,她凝视着他,在一系列复杂的情感中,怅然地对着江昌秋唤道:“默……”,江昌秋眼睛仿佛湿润了,他挤出一个笑脸,伸手摸着她的脸颊,“欢迎回来,云曦”“完美!江昌秋!完美!”审讯者失态的笑着,他迈步走向二人,“能承载完整记忆的躯壳!江昌秋,你真是一个难得的天才,这才是永生该寻找的方式啊,江昌秋,你看见了么,你的愚蠢!这是通向永生的路啊!”狂热的神态在审讯者脸上扩张着,江昌秋甚至可以看见他脖颈处那如受热的塑胶般的皮肤下暴起的青筋。审讯者展开双手,像是要拥抱什么,那张原本三十余岁左右的脸迅速衰老,不过片刻间已然如同耄耋老者般浮肿昏暗,原本半白的头发在肉眼可见般的变为全白。审讯者用他那双同样如树皮般干枯粗糙的手抚摸着自己松垮的脸,“失效了么?没有关系,我已经找到了永生之路了!”江昌秋将江云曦护在身后,看着他那疯子般的行为。“江昌秋,看看你那愚蠢的行为,竟然将这种技术用在一个死人的身上,你应该感激我,服从我,你应该将这种技术用在更伟大崇高的方面。为我服务!我可以消去你的一切罪过,不会有人再去追究你的罪,一切都将会如你所愿,陈默和江云曦早已死去,这世界上只会有江昌秋和他的孙女,无论上界或下界,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你的身份,没有任何档案会记录下这些事,甚至,如果你不放心,他们——”审讯者瞟向几个手下,“包括这整座监狱,下界所有你不放心的人,我都可以抹去。”“如果我拒绝呢?你会杀掉我们。”,“杀掉你们?不不不,你可是宝贝,我舍不得,但是我会杀掉它,在你的面前,而你则会像48年前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它死在你面前却无能为力,决定吧,江昌秋,”审讯者举起枪对准江云曦的脑袋,“我相信你会是个聪明人,无论是出于个人情感还是出于理智,你别无选择”,江昌秋紧紧的护住身后的江云曦,生怕转瞬间她就会再度消失不见。“好,我答应你”,江昌秋最终答道,“可是默……”,江云曦还想要说些什么,眼前却忽然一黑,失去了意识,“没事的,云曦,相信我,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有事的”,江昌秋抱着她,柔和地说道。“江昌秋,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审讯者满是褶皱的脸玩味的笑着。“我该怎么做?”“首先为我制造一个新的躯壳,越快越好,这具苟延残喘的躯体已经到达了极限,支撑不了多久了。”“这需要大量时间。”“我知道,不过你最好迅速行动起来,打掉你心中的胎,我的身体不会给你时间,我的势力不会给你时间,上界的其他势力和财阀不会给你时间,下界的反抗军不会给你时间,“天工”也不会给你时间,一旦我死了,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食尸鬼会倾巢而出噬咬我的势力,哪怕是勾结下界的反叛军,他们也要覆灭我的后手,相比处理下界那些麻烦又顽固的势力,他们更愿意踩着我的骨头踏上上界权利和地位更高点,我的一切会化作灰飞,但在那之前,你们绝对会提前陪葬”“当然,还有另一条路可走,我获得新生,动用力量在幕后秘密捕捉各界政要,相信我的魄力和能力,这些不难实现,我要你控制和篡改他们的记忆,让他们成为我的傀儡,成为我意志的仆从,我要你制造出更强大的军队,只听从我的命令的仿生人,成为我最尖锐的刀。我将踩着所有敌人的尸骨夺取对上界的掌控权,甚至最终取代‘天工’成为上界真正的掌控者,我将脚踏永生之途登上权与力的顶峰,到那时,你对我而言将毫无价值,我或许会考虑给你们自由”“只是或许罢了”“可你别无选择,这是一场赌博,而我,才是规则的制定者”“你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和我一起陪葬。”“如你所愿”,审讯者突然大力的咳嗽着,“现在先为我制造新的身体,天工对上界的监视太过严密,即使是我也无法躲过他的视线,就在下界吧,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要尽快。”“我将大部分实验数据保存在了下界一些地方,我需要将它们取回,有了这些数据和你的支持,最多一两日,我就可以开展实验。但是我需要一些权限,否则我无法确保实验的成功,如果有可能,我会立刻着手对你身体的各项机能进行测定,对你的生物大脑进行数据收集和记录,换句话说,我需要对你的身体具有绝对的掌控权”审讯者有些取舍地审视着他,“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我会派我的手下协助你,但同时也会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在确认我的新生之前,我会将她囚禁着,无论是在实验前实验中还是实验后,我都不允许出任何问题,否则,你就只能看着你的小聪明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好”                        下江云曦再度醒来时,一名军装男子正在解开她手脚上的束缚。“醒了就赶紧起来,尝试一下能不能走。”男子冷冷的道。江云曦撑起身子坐在床架上,才发现另外几名士兵模样的人倒在了血泊里。男子小心翼翼的脱掉上衣,他的左胸内侧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染红了衬衫。他简单的处理下伤口,将武器别在腰间。“这是我和江昌秋的交易,将你救出来,”他将几具尸体拖到悬崖边上,连着病床一把扔下,在那仅剩的呼啸的山风中没留下一丝声响,而后他处理掉地上的血迹。“虽然成功的骗过守卫将你带了出来,但不知道能瞒住他们多久,所以现在我们要赶紧走了,大概十几公里,我提前准备好了补给和车辆”“将它装上,”他从身上取出类似芯片的物件,“这是江昌秋给我的,用来清除可能留在你身上的标记程序,以及监测你的机能和数据,这是我们交易的一个前提之一”江云曦知道他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她接过东西,在触碰到的瞬间,她的手腕处弹出一个插口,她将东西装好,男人已经开始动身了。江云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提起力气蹒跚的跟在他身后,暮色渐浓,山风四起,从二人身边刮过。两人上了车,男子驾驶着车行驶着,江云曦侧靠在后座的窗边,长久的沉默,半晌,她轻声道:“谢谢。”“你不需要谢我”,男子夹起根烟,点燃,“这是一个交易,如果江昌秋完成不了交易,我一样会杀掉你们”“他…怎么样了?”“已经转移到一个秘密研究所进行实验了,他很配合,使那些人放松了警惕,我才有机会把你带出来。”“那他…”“他既然放心把你交在我手里,自然会有办法逃出来,否则我们的交易无法成立。”男子无意于透露更多,依旧默默的开着车。两人一路向西行进,一日一夜,期间穿过数个破败的城镇和贫民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夜色再度厚重开来。男子停了下来,面前是一个残败的小镇,男子领着她穿过荒草丛生的坑洼公路,一脚踹开一间相对完好房子的门。男子在房子里面搜寻片刻,找到了几只剩下的白蜡,他点燃蜡烛,微弱的烛光慢慢填满整个房间。“先休整一晚,我要处理一下伤口防止感染,”,他取出药品,自顾自处理着。“再向西,是一大片人烟稀少的荒漠,穿过那里,是抵抗军的领地,那是我们的目的地,在那里上界的手也很难触及”。两人不再说话,各自靠在墙上休憩,江云曦有些疲倦,眯着眼睛准备睡着,但过了好一会儿却一直无法入睡。她站起身来,想要出去走走,却发现不远处的男子在不住的闷哼着,男子开始抽搐,脸色如同醉酒者般涨红,显露出呼吸困难的样子,“你怎么了?”江云曦连忙走过去,谁知男子的状况却突然加剧,男子瘫倒在地,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痉挛,四肢在非人般的扭曲挥动着,紧接着口吐白沫,眼珠暴突,仿佛像要弹出眼眶。“你怎么了?”,江云曦立马扶起他,男子全身疯狂的出着汗,心脏暴乱地弹动着,他的脸上露出无比狰狞和痛苦的神色,鼻子和嘴巴疯狂的翕动着,如同绝望的溺水者极力想要呼吸,只是片刻间,还未等江云曦来得及有任何举措,男子的心脏从像要爆裂开来骤停,四肢和躯干如同断了电的机器般无力的僵硬的回归静止,突出的眼球布满血丝,嘴唇发紫,脑袋无力的坠下。江云曦急忙给他做心脏复苏,嘴对嘴给他吹气,一遍又一遍,直至力竭,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男子的生命体征已然消失,身体在不断变冷,脸上显现出已死之人的苍白。江云曦瘫坐在地上,绝望而又无力,无声的哽咽和抽泣着。半晌,她止住情绪,半爬着挪到男子身边想要测他的呼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假象,然而面前毫无生机的尸体却重重的使她再度面对现实,她把头埋在双腿上,不知所措,就在此时,她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光点出现,光点逐渐凝聚,最终汇成了年轻的江昌秋的面貌,“默…”“云曦,”声音如同间隔世纪之远般缥缈。“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说明你已经逃了出来,暂时安全了,关于他的事,我很抱歉,我答应他会帮他重病的儿子像你一样活下去,代价是救出你,我骗了他,在你的事上,我无法相信任何人,也不想有任何人有威胁到你的机会,这么自私的我,你一定无法接受,无法愿谅吧,是啊,你是这么善良,可是,云曦,我很自私,从你离我而去的那时候就一直如此,我无法接受你离我而去,过去不行,现在也不行,金钱权利、地位,我曾一直追逐渴求,可失去你的时候,我发现那一切都如此可笑,我恨我自己,我应该点发现的,你惆怅的脸,消瘦的身体,黯然的身影,我应该点发现的,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我也无法原谅你,你既然有权利抛下我,那么我也有权利让你再回到我的身边,我不许你走,哪怕舍弃一切名利,舍弃身份地位,舍弃其他的所有人,我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江昌秋露出一个笑脸“最初,我也想过要克隆出一个你,可那样还算是你么,纵然有相同的外表,纵然可以强行灌输给她相同的记忆,可她的灵魂会和你一样么?她遇见一朵花时的欣喜,她生气时皱眉的角度,她思考问题时的方式,她天真的笑脸,她所做的梦,会和你一样么?那不是你,那只是替代而已,况且,血肉的躯体是如此脆弱,她一样摆脱不了痛苦和疾病,一样会衰老和死亡,而那些,都是我不愿再面临的了,我想你永远健康快乐,平平安安,永远年轻漂亮,充满朝气,我想永远看见的是你最美的样子,如同永不凋零的花儿一般盛开在我的身边。我是不是很贪心很自私?所以啊,我为我的贪心和自私付出了代价,我们要居无定所四处漂泊避免引起他人的怀疑,我要活在一场长长的骗局里,数十年如一日,我要不断适应一个个不同的角色,以他人的身份活在你的世界里,看着你那永恒靓丽的面容,然后独自衰老,虚弱,在岁月的间隔上越来越远,直至有一天离你而去。可我从未觉得这一切是不值得的,相反,我很快乐,能一直在你的身边,能够做些什么让你露出笑脸,能够一起度过无数平淡而又自然的日子,我很快乐。”“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否则,48年前你就不会拒绝冰封,同样的,我也不能渴求你的原谅,我想,如果,能一直那样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我衰老死去,默默地退出你的世界,那该多好啊,可我知道那有多么困难,从我‘死’在下界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不怕,只是担心你,只是没想到它会来的这么快罢了,但如果始终会有那么不如意的一天到来,也许早一点到来会是一种解脱吧,我才是这一切的起因,我在你身边,只会源源不断的招来灾祸,所以,原谅我不能再和你一起走下去,这种技术是一种罪过,它应当和我一同被抹去,如果有可能,还要将幕后的人一起抹去,所有知晓这些的人都应当逝去。云曦,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哪怕这不是你的本愿,就当是满足我自私的愿望吧,往西走,那里还残有一片上界不愿涉及的区域,我很多年前就为你在那里布置了后手,我将有关的信息封存在了这里面,去那里找一片居住的地方,去遇见更多的人,到更多的地方,走更多的路。”“云曦,还记得那时候么,你要我给你讲故事,可是还没等我把故事说完,你就睡着了,好想把那个故事说完啊,如果能在说一遍,如果能的话,我一定会加一个美好的结局的”一切归于寂静。江云曦用双手埋住脸,任凭泪水从掌缝间滑落。银灰色的月光透过缝隙照耀在她身上,慢慢的,她止住最后一次抽泣,用水光朦胧的双眼顺着月光望去,幻象如梦一般在她眼中突兀出现,她看见一间屋子,老旧的白炽灯散发出橘黄而又昏暗的灯光,灯下的桌子旁坐着一个略显疲惫的男人。男人来回操作着各种仪器,男人在不停的书写记录着什么,男人疲倦的坐在桌子旁揉着双眼,男人望向一旁的玻璃罩瓶,连接着无数电极和仪器的大脑在培养液中静静的泡着,于是他放下笔,久久的望着她,像是在想着什么,而后笑着诉说着什么……她还在想着,天色已经渐渐明朗了,风声逐渐减弱下来,朝阳和朝月不知何时一同挂在夜空两边,让人分不清黎明和黑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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