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数风流人物

发布时间:2023-10-06 12:22:20

  

  甲骨文古老吧?可它还没有邯郸古老,甲骨文上“邯郸”的字样就出现了十几次。
  说起邯郸就不能不提赵国,赵国是战国七雄之一,在邯郸定都158。但赵国并不等于邯郸,赵国的疆土最北到甘肃内蒙一带。而现在的邯郸虽横跨战国时赵魏两国,区域不及赵国的三分之一。
  邯郸盛产成语和故事,自然也盛产人物,因为人物是成语和故事的创造者。虽然这些人物都已成了社会的化石,但历经后人种种描述引申,这些化石已是色彩斑斓。自然,我今天再数风流人物,不免会再涂上一层新的油彩。因为,现实是历史的投胎转世,历史是现实的前世肉身;人物虽是历史的化石,也是现实的底片。
  许由:一个不想当公仆的人
  早知道许由是名士,却不知道就是邯郸老乡。《邱县志》记载,许由的故里在邱县城北三十五里的大省庄。
  许由的出名与尧有关。尧是原始社会后期一个贤明的部族首领,因为儿子丹朱不争气,尧在晚年选接班人时犯了难,当他听说许由品德高尚很有才干时,便想把帝位禅让给许由。可许由清高无欲,就婉拒了尧的一片好意。尧亲自登门劝说,许由也没答应,并连夜逃到箕山颖水边隐居起来。尧不死心,又派人到颖水边请许由做九州长,许由不但没答应,还到颖水边用水清洗耳朵,以示不为名利所动。从此,许由便成了清高隐士的第一名流。《汉书》、《晋书》都把他列为仁人,大加赞赏。
  许由是我所知道邯郸历史上的第一个名人。他的节操成了我寻访其故地的动力。我的心和夏天的日头一样灼热,因为世俗名利让我烦恼(当然没人追着让我当官)。走出城市,垃圾一样的喧嚣从身心抖落在路边广袤的田野。自然,三千多年的沧桑早已淹没了许由在大省庄的痕迹。归来时,虽无收获,可面对西下的夕阳,我的庸俗已被许由的高尚洒脱洗掉了许多,心中又一次升起对许由田园情愫的倾慕。
  然而,回家灯下再次翻开史书,韩非子关于禅让的一番高论又让我疑窦丛生。韩非子说:“尧舜当天下君主时,住草房,吃粗粮,如果说与老百姓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吃苦在先,无利可图。因此他们禅让于人,其实是把一个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苦差使推给了别人,这有什么可值得称赞呢?”
  如此推理,许由就有了逃避为人民服务的嫌疑,我对许由的崇敬也不免打了折扣。如果有锦衣御食、美女洋房、大把票子,许由会再三拒绝吗?难说。当然,许由他也不可能想到后来当“公仆”会有这么多优厚的附加条件。但愿我是以小人之心,度许由的君子之腹。
  西门豹:当官要为民作主
  知道西门豹时我刚上初一,那会儿“评法批儒”正热火朝天。由于政客们的zz需要,那些在历史的库房贮存了二千多年的人物,在二十纪七十年代初中期带着一身霉味一个个又粉墨登场。一向被国人尊为圣人的孔子成了口诛笔伐的孔老二,而西门豹被定为法家,其阶级成份属贫下中农一类,是正面人物。一位造反上去的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居然不知道西门是一个复姓,在大批判发言中很亲切地称西门豹为“门豹同志”。
  不管儒家法家,我始终觉得“门豹同志”是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那时魏国的邺城穷得叮当响,正在前方指挥打仗的西门豹被魏文侯一纸调令安排到邺城去收拾烂摊子。
  西门豹调研后认为,邺城的穷根是天灾人祸。天灾,每年夏秋漳河水泛滥,毁田摧屋;人祸,就是当地的贪官污吏(三老和廷椽)与神汉神婆们狼狈为奸,愚弄百姓。他们谎称漳河水泛滥主要是得罪了河伯(即河神),每年要从民间选一个花姑娘去慰劳一下河伯,只有这样,此事才能摆平。而这些家伙们打着为河伯娶妻的名义,进行搭车乱收费,所敛巨资十之八九被他们集体私分(集团犯罪那会就有)。老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远走他乡,导致越来越穷。
  足智多谋的西门豹有了主意,不过他不动声色。在河伯娶妻这一天,西门豹也来到了现场,不过他不是来致词和剪彩的,他要玩一把冷幽默,要开一个别具一格的破除迷信现场会。西门豹看了哭哭啼啼的“河伯妻”,眉额紧蹙,说:“这个女子不漂亮,麻烦老巫去河伯那里通报一声,就说过几天另选好看的送去。”指使吏卒把老巫投入咆哮的河水中。许久不见动静,西门豹又说:“老巫年岁大了,太罗嗦,派人去催一下。”接着又将三个小巫投入水中。又待片刻,西门豹说:“女人胆小,说不清楚,派个男的去。”又把男巫投入水中。此时,那些贪官神巫们都已吓得屁滚尿流,磕头如捣蒜。西门豹有些无奈地说:“这些人都被河伯的花天酒地留下了,我们不等了,都回去吧!”西门豹一句官腔也没打,一句大话套话也没说,就把一个现场会开得惊心动魄有声有色。从此,河伯娶妻的恶俗绝迹。
  西门豹带领邺城百姓疏流导水,变害为利,又制定了一系列富民政策,使邺城连年丰收,百姓安居乐业。
  1996秋,我曾专门来到漳河边当年西门豹投巫处,望着漳河水,不禁感慨万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三千年前的西门豹做到了,而且没有什么豪言壮语。
  赵武灵王:祖训中没有现成的改革方案
  赵武灵王是与“胡马骑射”连在一起的。
  改革从穿衣和骑马开始,现在看来微不足道,而在当时却是惊世骇俗。
  当时赵国的东、北、西三面被齐、中山、燕、东胡、楼烦、秦、韩等国包围着。那时兴盛弱肉强食,如果赵国不发奋图强,那么胡马南下,或秦军东进,赵国随时都有被吞并的危险。
  武灵王赵壅在苦苦寻觅着增强国力的良方。改革是出路,可改革的突破口在哪里?当他看到北方胡人的短衣长裤骑马持弓时,眼前一亮,决定以此为切入点。
  而在此前,中原各国用的是车战,穿的是宽袍大袖,战斗时行动非常不便,大大影响了战斗力。然而,移风易俗的改革在因循旧礼成风的赵国又是何等艰难。
  以赵武灵王叔叔公子成为代表的官僚贵族,用“循法无过,修礼无邪”的传统观念进行公开反对。赵武灵王亲自着胡服上朝,力排众议,提出“便国不必法古”,“循礼未足多”。同时苦口婆心对德高望重的叔叔进行劝导,使公子成认识到改革对国家的重要性,转变态度,开始穿胡服。赵武灵王抓住时机,向全国颁布《胡服令》。同时伺养战马,训练骑兵,从而由车战进入骑战时代,大大提高了战斗力,也使赵国一步步走向鼎盛。
  如今,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形象已成了邯郸的一个城市标志,火车站和城市东北角高速公路口都有胡服骑射的塑像。有人考证,“改革”一词就是出自那时,改汉人丝绸大袍为胡人的皮革短衣,字面附会,是否牵强,且不去说,但赵武灵王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却是千真万确的史实。
  廉颇、蔺相如:《将相和》不仅仅是一种台上的表演
  司马迁深知中国官场内耗的恶习,匠心独具地把廉颇蔺相如作为团结的榜样,在《史记》中专门来了一篇《廉颇蔺相如列传》。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候。”
  “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
  显然,廉颇的资格比蔺相如要老,廉颇名闻诸候时,蔺相如还是赵国宦官头子缪贤手下的一个无名小卒。可经过“完璧归赵”和“渑池会”两次重大外交事件,勇敢机智的蔺相如面对强悍的秦昭王,不卑不亢,沉着应对,保护了国家利益,又维护了赵王的尊严,表现出了过人的胆识和智慧,因而被赵惠文王提拔重用,拜为上卿。这也引起了老将廉颇的心理失衡,几次给蔺相如难堪,但蔺相如以大局为重,都主动忍让,其言行终于感动了廉颇,廉颇负荆请罪,二人坦诚相见,成为刎颈之交。二人一武一文,相互敬重,团结一心,共保社稷,成为赵国中兴名臣。
  廉颇蔺相如为后人留下了一出感人至深的《将相和》,然而令人深思的是,许多人仅仅把《将相和》当作一种感官需求的戏曲欣赏,走出剧院后依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甚至不惜牺牲大局利益而内耗不断。
  触、赵太后:儿子的出国问题
  位子、票子、孩子,这是不是为官的基本元素我不敢乱说,但因为票子和孩子而丢了位子的却大有人在。票子就别说了,那是人见人的东西。其实,把孩子送到国外,也不是当今某些人的发明,早在战国时就有。不信你翻开《战国策》,其中“触龙说赵太后”谈的就是这个问题。但古今孩子的出国前提不一样,如今的孩子出国或是求学长知识,或是镀金为绿卡,或为老子将来出逃打前站,最次也是洗盘子挣钱打工,而赵太后的儿子出国是去当人质,其危险程度不亚于把儿子送到伊拉克反对派那里。
  读“触龙说赵太后”大概是在高一,老师讲“触龙说赵太后”中的那个“说”字念“睡”,是劝导的意思。于是调皮的同学就悄声说:“触龙这么老了还睡赵太后,真行。”
  事情的起因是这个样子的,公元前266年,赵惠文王刚死,年少的赵孝成王即位,赵太后孤儿寡母正忙着办丧事,秦昭王却趁火打劫,发兵占领了赵国的三座城邑,并准备继续东进。赵国形势万分危急,只好向东边的齐国求援。可齐国怕赵国反复无常,便提出必须让赵太后最小的儿子、孝成王的弟弟长安君到齐国当人质。可长安君是赵太后最疼爱的儿子,她舍不得。大臣们纷纷进谏,赵太后就是不答应,劝的人多了,这老娘们儿泼劲儿也上来了,怒气冲冲地说:“有复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国势危倾,赵太后又固执不肯,正僵持之际,触龙出场了。
  到底是老谋深算,触龙开始只字不提长安君为人质的事,而是从侧面入题,家长里短地绕圈子,渐渐地放松赵太后的警惕,并替小儿子谋差事。当赵太后入了圈套后,触龙以己及人,最后使赵太后认识到,爱孩子要为孩子的长远着想,终于点头放行,齐国如期救援,赵国转危为安。
  读这篇文章时,其实我还是个孩子,穷得连肚子都填不饱,出门最远是跟父亲拉着排子车步行一百里到邯郸卖了一回白菜,很羡慕长安君衣食无忧还能去国外转转,恨赵太后的小心眼儿。现在已为人父,重读此文时多少也能体会赵太后的父母心,对她的看法也有所转变,她毕竟最后还是点头同意儿子为国效力,这总比那些自己黑手捞钱让孩子到国外花天酒地的要强。
  赵括:教条主义者的必然悲剧
  赵括是“纸上谈兵”的主角,也是赵国由强盛走向衰落的直接推动者。
  赵括是赵奢的儿子,赵奢与廉颇一样是赵国战功赫赫的名将。
  历史似乎总是在此消彼长的不断平衡中行进。秦赵两国交锋的着名两大战役都与赵家有关。公元前270年,秦军攻打阏与,赵军形势危急,赵奢奉命前去救援,他先侦察好敌情,做到知已知彼,接着急行军赶到,居高临下,大败秦军,这就是着名的阏与之战。然而事隔8年之后,秦军再次进犯赵国,把赵地上党团团围住。赵孝成王派廉颇率大军前去救援。廉颇走到长平时,上党已被秦军攻下。面对秦军凌厉的攻势,久经沙场的廉颇修筑阵地,准备跟秦军打持久战。秦军也明白,远离本土作战,不速战速决,就有可能被赵军拖垮。可三番五次挑战,赵军就是闭门不出。秦军意识到,廉颇是他们达到目的最大的障碍,于是派人到赵国散布谣言,说:廉颇年老软弱,害怕秦军,所以不敢出去,要是让年轻力强的赵括带兵,秦军马上就会溃败退走。
  赵括从小爱学军法,谈起用兵头头是道,却从未实践过。他自以为天下无敌,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秦国的挑拔离间很快就起到了作用,赵王听信谣言,决定任用赵括,虽遭到包括赵括母亲在内的许多人反对,但赵括还是替代廉颇而走马上任,行前赵括拍着胸脯给赵王保证:打败秦军不在话下。
  赵括上任后废除了廉颇制定的一套制度,下令:秦军若来挑战,必须迎头痛击,杀他个片甲不留。
  秦国反间计成功,立刻派老将白起为上将军,去指挥秦军。白起赶到长平前线,布置埋伏,故意打了几个败仗,赵括不知是计,全线出击,秦军把赵军分割包围,又切断了赵国救兵和运粮通道。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苦守40多天,赵军叫苦连天,无心再战。赵括突围时被秦军乱箭射死,主帅被杀,兵士纷纷投降。四十多万降卒被秦军一夜坑埋,赵国大伤元气,从此走向衰落。
  阏与和长平两次战役,赵国的两位主将是一对父子,一个理论与实际相结合,一个死搬教条,自然出现了两种不同的结果。
  赵括死不足惜,然而也不能把造成这场毁灭性灾难的罪责全部推在赵括一个人头上。赵孝成王偏听偏信,独断专行,用赵括替代廉颇,他也应有一份责任。由此看来,官僚主义与教条主义同样令人胆颤心惊。
  毛遂:复杂与简单仅一步之遥
  毛遂自荐的故事应是众所周知。
  秦赵长平之战,赵国元气大伤,秦国紧追不舍,邯郸危在旦夕。身为赵国丞相的平原君准备亲自去楚国求援,在三千门客中挑选二十人随行,可挑了十九人就再也挑不出来了。此时毛遂站出来自荐,而平原君还不知道这个在自己门下三年的人姓甚名谁,认为他没才干,要不像布袋里的锥子早就冒出来了。可毛遂据理力争,平原君只好让他凑了个数。
  到楚国,尽管平原君忍气吞声一再恳求,可傲慢的楚王就是不吐口,其他门客在门外干着急没办法。毛遂直奔过去,站在了楚王面前,一面手按宝剑逼视楚王,一面陈述利关系,终使楚王下定决心,与赵歃血为盟,出兵救赵。一个复杂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其实,复杂与简单往往是一步之遥,有时最复杂的事情也最简单。如果没有这次偶然的自荐,毛遂可能混在三千门客中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不会脱颖而出。如果没有毛遂的软硬兼施,楚国在出兵问题上还会研究犹豫一阵子。毛遂是幸运的,在社会这个大口袋里他用行动体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可更多的毛遂们是被平原君们当作装点门面的一种饰品,需要了才让你出来蹦几下,不需要或摆了你的脾气,就有可能让你在口袋里闷一辈子,这也许是由简单而复杂的深层原因。简单与复杂虽一步之遥,但这一步走出来或退回去,都不仅仅是一个距离问题。
  荀子:尴尬的布道者
  荀子注定在成为儒学的一个里程碑,因为他与时俱进,博取众家之长,使儒学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荀子又注定了他身后的尴尬和一点点的悲剧色彩。因为在后世教条主义者的眼里,他的不循规蹈矩,某方面有悖于孔孟宗教式的儒学。
  荀子是邯郸老乡,但我在高中读他《劝学篇》时并不知晓。教我们语文的是一个摘帽右派,老先生是怎么要打成右派的我不清楚,可老先生让岁月风雨冲涮褪色的满头白发和满脸皱纹,使他更加沧桑,二十多年一介书生却以锄头为笔、以田野为纸、以血汗为墨的苦役劳作令人心酸,所以《劝学篇》我至今还能背诵几句。 (责任编辑: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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