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那两记耳光打醒了我,还是那诱人的粽子香唤回了失去的希望,反正从此以后,父亲再也没有被老师“召见”。
我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从懂事开始到上中学,父亲很少问及我的学习,更不用说为了我的成长忙碌。我们之间与其说是父子,倒不如说是住在一间房子里的陌路人。
中考时,我只考取了一个离家很远的普通高中,面临茫茫未知的前途。像所有的家庭一样,母亲求助于父亲,希望他通过关系为我找一所好一点的学校。而父亲的回答是:“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闪光,朽木放在哪里也都一样!”况且他是从不求人的。母亲只有唉声叹气,我默默地走向自己的房间。那夜,我的心凉到极点,泪水湿了大半个枕头。
不久,我背起沉重的行囊,孤身一人远走他乡,继续我的前途并不光明的求学生涯。
在异乡的日子很苦,没有希望的生活更使我失去了应有的朝气。我在浑浑噩噩中打发着无聊的时光,吸烟、酗酒、打架,以致不得不要父亲来收拾残局——老师通知让家长领我回家。我在一种报复的满足和忐忑不安中给父亲打了电话。
当父亲风尘仆仆赶到学校找到我时,我已经被酒精麻醉得差不多了。他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似乎我不是他的儿子。我所有的委屈在那一瞬间如火山爆发:“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现在你该满意了吧?”父亲猛地怔住,半晌才哆嗦着打了我两个耳光,扔下一句:“自己的路就该自己去走!”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酒醒之后,我一步三摇地回到宿舍,室友递给我一大包粽子,说:“今天是端午节,你爸爸带了红枣粽子给你。”原来,父亲后来找到老师,弯着腰求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给他一个月时间,要是不改,我再来把他拖回去!”
那晚,我彻夜未眠。我开始认真地反思与父亲的关系是否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沉重。那包粽子在我的枕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五天后,父亲给我寄来一个邮包。包里只有一本《傅雷家书》,没有赠言,也没夹任何物件,只是书的第七十三页被折起,上面用红笔重重地勾出一段话:“倘使这些话使你听了不愉快,使你觉得我不了解你,不了解你学习和生活的需要,那么请你想到下面两个理由而原谅我——请原谅我是人,原谅我抛不开父母对子女的心。”
不知是那两记耳光打醒了我,还是那诱人的粽子香唤回了失去的希望,反正从此以后,父亲再也没有被老师“召见”。
第二年九月,我又一次背起行李远走他乡。我考上了一所虽不算舒适,但绝对锻炼人的大学。
父亲第一次在我打点行囊的时候看着我,不顾刚被摔坏的腿执意要送我去车站。一路上,父亲什么也没有说,我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路。
到了车站,父亲默默地上车替我找好位置,又默默地帮我把包放好。“凡事靠自己,轻易莫求人。”父亲只留给我一句话。
这时我才发现,父亲已是两鬓染霜,步履蹒跚。父亲说这句话时花了好长时间,长得让我感到心痛。
我泪水横流,父亲却转身往回走。
“爸!”我轻轻喊了声。
父亲没有回头。
“爸!”我又喊了一声。
父亲仍没有回头。
“爸!”我大声喊了出来。
我终于看到了转回身的那不喜欢我的父亲——他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事隔多年,父亲的那双泪眼依旧清晰地铭刻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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