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长假,我趴在床上一边剥橘子一边看书,剥好后直接撕下一瓣塞进嘴里,牙齿一合,酸涩像原子弹般炸开,我“腾”地一下从床上一跃而起,自此精神抖擞了一个上午。
下午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什么,从垃圾袋里拎出已经被我扔掉的橘子皮,在硕大的橘子皮的中央,我找到了那个凸起来的小包,那样醒目而调皮。
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有一次我和我妈去买水果,挑橘子的时候她跟我说橘子是分公母的,橘子底下有一个小圆圈的是母的,这样的桔子甜;而下面凸起来一个小包的是公的,这样的橘子酸。最后她总结说:“如果怕记混了,你就想——跟区分男人女人差不多。”
我那时候刚上大学,正是扮演崇高知识分子欲望最强的时候,旁边还有别的买水果的人,我觉得我妈的话对不对是其次,关键是极为不雅,我朝她挤了一下眼睛。她倒不以为意:“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呢。”
回去之后,我在网上搜查她的说法,果真看到了很多宣传“橘子分公母、母甜公酸”的网友,但他们的经验来源普遍都是“我妈说的”“我奶奶说的”,或者干脆是“卖橘子的果农告诉我的”,根本没有谁能拿出来让人信服的科学依据。
所以当看到专家反驳橘子酸甜和公母有关系的报道时,我立马来了精神,把专家的话转述给我妈,“专家说了,橘子的酸甜和公母没关系,只和肥料、阳光照射等生长环境有关系。”
我妈听了将信将疑,毕竟这是上了N年学的女儿转述的作了N年研究的专家的话。我见她这样,乘胜追击,紧接着说:“还有你以后别当着那么多人说什么‘跟区分男人女人差不多’那种话了,多不好听啊。”
但是老人家的记忆力毕竟是差了些。这之后的不久,我做了痔疮手术,手术之后住院一周,医生嘱咐我要吃得清淡些。
一天朋友来看我,碍于面子我没告诉她是什么手术,只含混地说是个小手术。我们正聊着我妈就端进来一碗红烧肉,我问她,医生不是说要吃清淡些吗?她撇撇嘴:“你听他胡说!我告诉你,吃什么补什么,我烧的都是猪后座上的精肉。”我朋友闻言怔了一下恍然大悟,看着我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我羞得满面通红,狠狠瞪了我妈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朋友走后我蒙头就睡,我妈在一旁左道歉右道歉我才消了气。虽然还是不信她所说的“吃什么补什么”,但在美味的诱惑下我还是迅速地消灭了那碗肉。
后来,我比同天做手术的几位病友都恢复得快,提前出院了,不过我把原因归结为我比他们病情轻、比他们年轻力壮、比他们心态好……总之就是没觉得是我妈做的那几碗红烧肉起了什么作用。只不忘时时提醒她:“吃什么补什么这种话再不要随便说了。”
往事一幕幕,我正在回忆着,千里之外的妈妈打电话来询问我中秋节过得怎么样,聊了一会儿我突然说:“我今天吃了一个公橘子。”
我妈问:“你怎么知道是公的?”
我笑着说:“你不是说和区分男人女人一样吗?”
“酸不酸?”
“酸……”我说着,突然呜咽起来,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她着急地问我怎么了。
我抹了眼泪,又破涕为笑:“吃什么补什么,它把我鼻子补酸了。”
从橘子到红烧肉,妈妈的话是真理还是谬论我现在依然无从得知,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上,真相和真实的爱比起来,永远都是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