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师是于丹。他第一次见到于丹时,于丹已经红遍大江南北,然而他们的交往与学生的功利无关,也与老师的名望无关。于丹用心成全着他的大学梦,他也用超于常人的勇气和努力成全着于丹的期待,正如于丹对他说:你是我的传奇!
于老师乐了:你太不守规矩
我第一次见到于丹老师,是在北京师范大学艺术类招生的考场上。那一年,于老师刚当影视艺术系系主任,带队来我的故乡青岛招生。
第一天一试,我是最后一个面试的学生。之前很多考生都特别紧张,不是眼睛盯着天花板像背台词一样做自我介绍,就是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有个考官都急了,大声叫着:“同学你正面看我一眼行吗?我都看不清你长什么样!”
我一向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学生。由于能表现的才艺太多了,哪个都舍不得放弃,干脆背着吉他、拎着录音机、挎着笔记本电脑,怀里还抱着写的几篇论文就进去了。我把电脑往考官面前一支,说:“这是我做的网站。”然后我挨个给他们发论文,有写给教育部的建议书,有自己在家做的天体物理实验报告,还有发表过的生物小论文。于老师第一个惊讶地说:“你是个理科生,怎么还写过那么多文章!好像没有什么你不涉猎的。”趁他们看论文的功夫,我说:“给你们跳一段我自编的街舞吧!”跳完了,我瞅见考场里有一架闲置的钢琴,说:“我再给你们弹一段班得瑞,我自学的。”弹完了,我又抄起吉他和口琴架子说:“我再给你们唱一首我自己作词作曲的歌吧。”
于老师乐了:“你这个同学太不遵守规矩了,我们二试才是才艺表演,你怎么提前就演完了?”我说:“才艺太多,怕您看不完,二试还有呢。”她笑着说:“我读大学的时候就是个不喜欢循规蹈矩的人,没想到这儿也有个爱破坏规矩的人!”接着于老师问了我很多爱好方面的问题,看得出她对我很满意,提问时整个身子都前倾探出了桌子,最后对我说:“咱们可说好了,你别再报其他学校,要考就考我的系,做我的学生!”临走前还有个小插曲,我找考官要北师大招生办公室的电话,结果于老师大笔一挥,把她的手机号留给了我。
几天后面试结果公布了,我是山东省第一名,于是全心备战高考。有一天,我正上着晚自习,手机上忽然显示出一个北京的座机号,是于老师打给我的,她笑着告诫我千万别松懈。此后,几乎每半个月我们就会通一次电话,每次都是她主动打过来询问近况。
高考前两天,我的肚子突然奇痛无比,上医院一检查发现是急性阑尾炎。医生说必须当天赶紧切除,不然一旦穿孔就会有生命危险。就这样,我做了手术,一天后病病歪歪坚持着上了考场。高考分数如我所料,低得无法进大学。我停了手机,没有再跟于老师联系,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实。
两个月后,我忽然心血来潮给于老师打了个电话:“我是崔延杰。”她只答了一个字:“嗯。”语气非常冷淡。我猜她已经从院办查到我没被录取,干脆自曝家丑:“我只考了290分。”她半天没说话,过了很久才问:“你是打算再来一年还是有其他想法?”我说:“我不想复读。我一直没敢跟您联系,但总得给您一个交代。”当时的气氛特别尴尬,她用毫无感情的书面措辞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很快就挂断了。第二天,我越回想于老师的态度就越难受,忍不住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明了我高考失利的原因。她很快就回复了:“对不起,我没想过你会这么难!我建议你复读一年,不然太可惜了!”可是灰心的我还无法从阴霾中走出来,小意外轻易改变了我的高考,粉碎了我的大学梦。我找不到目标,打算随遇而安,最终父母把我送进了北京一所民办高校。
第一次见就认定你是我的学生
第一次到学校报到时我特别失望: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大学吗?地理位置偏僻,图书馆藏书量还远不及我的高中;最重要的是,根本谈不上学习氛围。
学校的课不难,我几天就把两个月的上课内容给学透了。无聊时,我开始频繁地去北师大找人抄课堂笔记,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混进教学楼蹭课。有一回“不幸”撞上了于老师,她问我:“你怎么在这儿?”我撒了个善意的谎:“我的学校离北师大很近。”于老师看出了我的心思,从那天开始,她隔三差五给我发一些逗趣的短信,用的都是90后网络语言,偶尔还会像师姐一样耍我,但内容都离不开一个主题:鼓励我好好学习,争取四年后报考她的研究生。
大一秋天的某个下午,我在北师大校园里走着,忽然觉得这才是大学,而我的学校仅仅是高四。我特别难受,找了个角落大哭一场,然后给于老师发了个短信:“让您见笑了,刚才我在北师大痛哭了一个小时,哭得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跟您说句不自量力的话,我觉得这个校园应该是我的,我本来应该在这里上课的。”很快,她给我打来电话约我吃饭。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她仍然建议我坚持,四年后同样可以回到北师大,她说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我从第一次见你就认定你是我的学生,希望你和我的梦想都能成真。”
大一上学期结束,我拿到了校一等奖学金,但我直接走进校长办公室申请退学,然后回到青岛重新参加高考。于老师知道了这个消息非常担心,她告诉我她心里特别害怕,觉得我万一考不上她的责任会更大,所以她更频繁地给我发鼓励的短信,每一条的结尾都是:“我等着你。”
眼看艺术生报名的日子到了。报名一共三天,第一天于老师去院办找我的名字,没有;第二天再问,没有;第三天中午一下课她就一路小跑赶去问,还是没有。她给我发短信问我是不是忘了具体日期,我回复:“我前几天参加了第一次模拟考试,只有可怜的280分。我终于害怕了,可能考不了了。”她给我回了一个短信:“打仗不是不能失败,败给对手并不丢人,但是不能败给自己。”我捏着手机跑到报名点,在最后一个小时报上了。
我的高中老师听说我上大学又退学的经历后,自愿帮我补课,抽空给我答疑解难。可能因为动力特别强,一个月以后,我的模考就已经达到了500分。
再一次和于老师相见,是在考场上。这一次我没有准备任何才艺,坐在考官面前特别平静地说:“我就说说我过去一年的生活吧。”我说起高考失利,不得已进了民办学校,好几次逃课翻墙出来,花三个小时、换三趟车跑到北师大校园瞎晃荡或者当旁听生,遇到别人问还不好意思说,谎称自己学校离北师大近……说着说着,几个老师的眼泪都流下来了,也没有人提问,考试中断10分钟,让老师们平复情绪。
三个月以后的高考,我的分数高达703分,以全院总分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北师大。
于老师研磨的止痛药方
我跟于老师之间有个默契的约定:师生情谊尽量简单,不掺杂任何杂质。
去北师大报到之前,我的父母一直在讨论准备什么特产答谢于老师。聪明者如于老师,猜到了我的家人可能会有这种想法,所以开学前调皮地给我发来短信:“咱们俩共同的梦想总算是完成了,你大学期间只要做到为我争气就行,不要考虑任何不属于师生关系的东西。你要是有那种想法,我就再也不理你啦!”
可是我的家人并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单纯的师生关系,对我嗤之以鼻:“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哪有不喜欢礼物的老师!”说得我愈发不踏实,婉转地问于老师:“您家的通讯地址是什么?”她马上猜出我的想法:“我眼里的你不是这么庸俗的学生呀。不是跟你说过别给我送任何东西!如果你真想谢我,就认我做干妈吧!“然后,她把家里的固定电话发给我,说心情不好可以随时去家里坐坐。从那天开始,她经常给我发短信:“姥姥在家包饺子,快来吃吧!”后来有个远房表弟想报考我所在的系,希望我约于老师出来见面吃个饭,我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因为于老师教会我,绝不要利用和玷污师生关系。
我唯一一次求助过于老师的,是签书。由于身边很多同学、亲友都知道我们俩师生关系好,所以每次于老师出了新书,他们都会委托我请于老师签名。她从来不拒绝推脱,还让我提前列份名单,譬如张三,女,老师,然后她就会在扉页写一句跟教师职业有关的诗句。
细细想来,于老师并没有给我任何实际的帮助,比如联系其他老师走后门,给我特招名额,但是她对我的关心是细微而长远的。
还记得刚上大一时,于老师就建议我恶补英语。因为她在院办查看学生高考分数时,发现我最差的一门是英语,刚过及格线,接下来又查到我入校后英语课被分在全年级排名倒数的班。她担心我毕业前四级还过不了,所以建议我报个辅导班打牢基础。
可是我一直没能迈过英语这道坎儿,大三大四考了几次四级。有一回我沮丧地跟她报忧,她一拍桌子:“你怎么能用这种世俗的东西来衡量自己呢?”我本来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结果反而笑喷了:“您再这么说,就是用糖衣炮弹绑架我!”
于老师就是这样,从来没有批评、打压过我,永远教我淡化缺点、提升个性,在我失意、彷徨、害怕时,一次又一次地给我力量。就是在这种鼓励下,我的大学成绩一直是全系第一,甚至专业课还拿过“变态”的98分。
于老师曾经给我发过一条短信,总结了我们之间似亲似友、惺惺相惜的师生关系:“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应对挑战时,有可能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但是一年的坎坷经历让你成就了作为学生的梦想、成全了我作为一个老师的传奇。”
或许于老师也不知道,在最难熬的那一年,我就是凭着她为我细心选料、研磨、煎熬开出的“止痛药方”,考上了我心目中的大学,最终走过辉煌阳光的大学四年。这份止痛剂如下:
适应症:适用于各种生活、情感、事业所引起的疼痛
成分: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
性状:温暖
不良反应:哽咽、流泪(停药后自行恢复)
有效期: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