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暖,日高。鸟声碎,花影重。还记得许久许久之前,我还独住在那个充满灵气的幽谷之中。那个午后,我躺在木屋之前那大片的含羞草之间,还在思绪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男子。
有多久没有再见你了,你,过的还好吗?
“阿娇。。。”突然,那道如清泓般的声音响起。是你。。。
我蹲坐在那片粉紫之中,用大片的含羞草掩盖住自己的身形,透过那片片缝隙,终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真的是你。。。。。。
你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子,女子拥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娥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玉指素臂。你轻搂着那个被他唤为“阿娇”的女子,满脸笑盈。
“阿娇,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妃。相信我,若得阿娇,便以金屋贮之。一生一世,永不离弃。”你无比坚定得说道。
她,低头,微笑不语。
此刻,我的眼,湿了。。。。。。
夜深了,那片粉紫之间,有那莹莹绿点在闪动。你拥她辗转入眠,在那马车之外,我远远地伫立,凝望。
第一次,我已经错过,为了那所谓的自由,为了那所谓的人妖不得相恋,而错过了你。失去你时的那股难以抑制的心痛,我已经尝够。所以,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你逃脱。我紧抿樱唇,暗暗下定决心。闭上眼,额上的含羞草印记一亮,化身为点点粉紫,在她的心间映入,从此,她便不再是她。。。。。。
天明了,马车终于驶出了幽谷,向你口中的皇宫缓缓驶去。从阿娇的记忆之中,我终了解到,那个长公主,也就是我现在的“母亲”,那个欲望极强的野心家。她试图延续一贯的皇宠。她把我当作货品,以助她操控权力。她说,你的美貌,足以征服任何男人。
从这刻起,我才真正体会到阿娇心底那深深的怨恨和悲凉。我想,只有当她面对你时,那抹忧伤才会变为幸福吧。同为女子,我决定帮助这个我借用了身体的女子。
到了宫中,我才知道今天是前太子刘荣的斩首之日。
刘荣死得很惨。受尽羞辱,含冤而终。他只想喝点水。宫里却无一人敢拿水上前。我过去时,他眼睛亮而闪,他小声而羞怯的对我说了一句话。
没有人知道,刘荣最后对我说,他爱我。爱而不能。准确的说是爱当初的阿娇。他母亲当初拒绝的理由,仅仅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拥有爱情。
他为自己终于说完这句话,而面平心静的,接受死亡。
我哭得很大声。整间屋子,都开始悲恸。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为了第一次见面也终将是最后一次见面的男子而哭泣。也许,那是阿娇的灵魂在哭泣,深深的哭泣吧。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真切的,面对死亡。我看着太子刘荣的身体,慢慢的,慢慢的,静止下来。
直到无声。
那天,我们躲在一棵老的槐树下,静对月光。都不愿意回宫。你说,若不是出生帝王之家,多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争斗,没有死亡,平平淡淡。
我们从天黑到天明。直到被宫女们发现。
不久,我就嫁给了你。成了太子妃。也终于完成了我的梦,或者也是阿娇的梦。我记得,那天的长安城,成千数万的百姓,站在街边祝福。我坐在毡车上,做了一个冗长华美的梦。
我梦见自己白发苍苍时,牵住我手的男子,依旧是你。那时,你也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满脸皱纹。你笑盈盈的对着我。你叫我,阿娇,阿娇。
醒来,你站在毡车边。你轻声而眉目含情的对我说,我要但你去实现我的誓言。
你带我去长门宫。
眼前一片亮眼的金。你说,我终于实现对你的允诺,若得阿娇,愿金屋贮之。你看,这是不是金屋?
我当场落泪。原来你面对那片含羞草所说的话,是当真的。?
你说答应我的每件事,都记在心上。从不曾忘。你说,你是我刘彻,惟一爱上的女子。也是我唯一的妃子,以后,也将是大汉惟一的皇后。我只会宠你一人。
当时的诺言,是真心的。我相信,阿娇也相信,的确是真心的。
真心,即负心。原本当不得真。只是,女人总以为任何事,都会永不变质。于是,轻信承诺,轻信谎言,最后,将爱情也一并轻信。
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独宠着我。在你成为皇帝时,封我为你的皇后。一切皆好。
长乐宫。历任皇后居住的寝宫。可是,相比你为我贮的金屋,我更愿意住进长门宫。所以,在我是皇后的那几年,长乐宫始终空着。
我不知道长乐宫,有多么宏伟,多么华丽。我不在乎。如同我不在乎皇后宝位,只在乎你一样。
我留在长门宫,只为,它是你为我贮的童话。我以为,留在城堡里,童话,便一生一世。
直到,童话消失,长乐宫,住进了别的女子,我才相信,爱情,是多么脆弱,而稍瞬即逝的事。噩梦终究还是来了,那个女子,那个将你从我身边狠狠抢走的女子,终究出现了。
我知道,在那个平阳公主府内,当你看见那个名叫卫子夫的歌姬只时,你的心就已经被她勾走了。那刻,我开始明白,爱情里,还有一个叫嫉妒的词。
那天,我对你发很大的脾气。用极尽尖锐刻薄之话,说到煞尾,我哭出来。如果当时,你拍拍我的肩,或者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说,只是陪在我身边,也许,我还会坚信,你是爱我的。
你头也不回的走。你说,你越来越无理取闹。别忘了我是皇上。
听说,那晚,你去了平阳公主府。你宠幸了一个那个叫卫子夫的歌伎。你那么轻易的,就背叛了那个关于永生永世的爱情。
不久,你像宣布圣旨一样,告诉我要纳卫子夫为妃。意坚气决。不容我否定。我囤积的怨恨,全涌上来。于是,我开始用你认为的无理取闹表达我的不满。我大声对你喊,你不是只想要看人跳舞吗?我也会,我也跳的比她好。你满脸厌恶地离去,留下我的灵魂和阿娇孤独的心在屋内跳着悲伤的舞蹈。
很快,卫子夫成了你的新宠。长门宫,再也鲜少见到你的影子。宫里的侍女,会三五成群的躲在某处,议论嘲讽着,关于金屋藏娇最后的结局。她们都在暗忖着,那个叫卫子夫的女人,什么时候能将皇后取而代之。
都说卫子夫,是低眉顺眼,心怀慈悲,宽容大度的女子。你也这么对我说。
所以,我没有告诉你,关于那场巫蛊之灾,是她嫁祸于我。
我百口莫辩,你已认定,是我所为。
浩荡的搜捕,你的脸,冷得像寒冰。卫子夫柔弱楚怜。她依在你旁边。
终于,你来到长门宫,带来整个长安城的寒夜,向我袭来。你说,你心如蛇蝎,心胸狭窄。不宜再母仪天下。特颁旨废后。那一刻,我的灵魂在哭泣,阿娇的心在流着血泪。但你看不见,永远也看不见。。。。。。
那天,我终于,跳了人生中,第一支有人欣赏的舞。却是在被遗弃的时候。
那天,全长安城的人,一片哭泣。那场巫蛊事件牵连的数百人,全被斩首示众。听说,刑场上,连监斩官都动容。
那天,卫子夫册封为后。
后来的事,我已无法再叙说,但它存在过的真实感觉,却一针一针刺在阿娇的心上,也刺在我的身上。令我悲伤的,不是卫子夫那深重的城府,不是她那毒辣的手段,也不是宫女的那些暗暗讽刺,而是你眼底那深深的不信任与厌恶。。。
后来,长门宫发生了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曾经,金碧辉煌的柱子,大殿,珠帘,一夕间,化为废墟。
我带着这个貌美纯洁的身体,最后一次深深凝望着火外的你,在泪光和火光中笑了,笑的如此凄美,如此悲哀。。。。。。
躯体,带着灵魂,带着阿娇的心,带着那些如风般美好的回忆,再次化为那点点粉紫,散了,散了。。。。。。
我终究,还是不舍离去,那朵拥有两个灵魂,两个爱情的含羞草深深扎根驻进金屋的花园墙角,摇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