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盛夏季节,我就会想起矿区山脚下河道里的那个水潭。
我喜欢把这一汪碧水叫水潭,它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碧绿,水面大概有两百多平米。河水从高处的青石上落下,形成一条宽不足两米,三米多高的小型瀑布。瀑布下面,就是这个水潭了,水潭的形成,太明了了。父辈们大都没有文化,把这个水潭叫做水坑。我们这些晚辈却不赞同。水坑给人们的理解似乎是死水一潭,仅凭天上的雨水汇集而成,没有雨水的时候,水坑里的水会逐日减少,慢慢会泛绿,再后来会发臭,干枯。而水潭却不会出现这种情形,河里的水一年四季不间断哗哗地流淌着,天气愈炎热,河里的水愈显得清澈。这就是我们不赞同父辈们说法的原因。水潭,在酷热的盛夏,恰好是我们这些男孩子最好的去处。
暑假的到来,平添了我们夏日的野性,也让很多家长心中有了一丝担忧。父亲和母亲早晨上班前,总是板着脸对我说:“好生在家看门,天热,哪都不能去。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轻轻地答道。弟弟抬头看看父亲,回头又瞅瞅我,撇了一下嘴,想笑,没敢笑出来。
父亲和母亲上班离家都很远,步行需要一个多小时,上班前带了午饭,中午是不回来的。吃过母亲给为我们提前做好的午饭,太阳已经到了头顶。看了天空的太阳,走回家门,问弟弟:“热吗?”
弟弟摇了摇头。“你想去玩吗?要想出去玩,你带上我,回来我不告诉咱爹咱娘……”
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想,小小年龄,没想到话语中还带有要挟的意思。我再次走到烈日下,肌肤感觉火辣辣的。弟弟站在门前傻傻地笑,手中还拿着锁,默默地等我答应带上他去玩,好立刻锁门。
“锁门。”弟弟就像听见命令一般,迅速地将大门锁好。
来到水潭,人已经很多了,大都是一些十几岁的男孩子,也有几个年岁稍大点的。他们一定也和我一样,瞒着父母偷偷跑出来的。野性似乎是男孩子的天性,很难改掉。此刻,山的野性,水的野性和男孩子的野性,混合着瀑布的水声,组成了一幅动态的山水画。赤裸的肌肤在烈日下熏烤,纤瘦的身体映在水中,变的弯曲。水潭底部呈锅底状,看不见底部,中间一定很深。除了那些年岁大点,会“狗刨”的敢游到中间,剩下的人只是在水边浅水区嬉戏。人们的欢笑声,早已淹没了瀑布的声音。这种肆无忌惮的玩耍,把那些洗衣服的女人撵到了河水的上游……
经久不息的河流,早已将泥土冲走,河道两边裸露出泛着青色的巨石,石头上很干净。在水潭里呆的太久,浑身冰凉,有点发冷的感觉。巨石早已被太阳晒热,坐在上面,躺在上面,很舒服。
每次来水潭玩耍,总不能尽兴,必须赶在父亲下班前回家。看着其他人还在水潭里嬉戏,只好恋恋不舍地拉着弟弟往家赶……去水潭的时候是一路下坡,感觉很快就到了,回家的路咋这么远啊?
“爹问我们出去玩了没有,你咋说?”回家的路上我问弟弟。
“就说没有,一直在家呆着。这样说可以吗?”
父亲很聪明,每次我们否认出去玩,他就会把我们俩叫到跟前,用他的指甲在我们的胳膊上划上一下。如果胳膊上啥也没有,他也不说什么,倘若出现白色的痕迹,一顿训斥自然少不了,即便再否认,父亲也不会相信我们说的话。炎热的夏天实在难熬,清凉舒适的水潭,每天都在撩拨着我的心。为了胳膊上不再出现白色的痕迹,每次回到家里,急忙用温水把胳膊好好洗洗。白色痕迹没有了,但浑身的皮肤比过去黑了许多。湿漉漉的身体,在烈日的曝晒下,黑的很快。于是,父亲只好换了一种方法来阻止我去水潭玩耍。他说:“那水坑,年年都有淹死的,为了再托生,死去的人要找替死鬼的,你俩难道不怕吗?还是不要去了。”
听了这话,弟弟害怕,再也不跟我去水潭玩了,一个人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说心里话,我也很害怕,不去是不可能的,跑野的心很难一时半会收回,只是去的次数少了。又过了两年,河里的水开始变得浑浊起来,往年河水的清澈看不到了,就连那生命力极强的蝌蚪也没有了,夏季河水开始断流,水潭里的水,没过几天,便见了底。几场暴雨过后,淤泥很快将这个水潭淤平,水潭总算在人们的眼里消失了……
参加工作没有几年,我被调到离家很远的一个地方工作。同事说这儿有一个水库,很大,闲了可以去看看,夏天是游泳的好地方。后来我去看水库,跟同事说的一样,真的很大。打那往后,每年的夏天,我都去水库里游泳。如果当初我不去水潭嬉戏玩耍,游泳永远学不会,也不可能在水库里畅游,炎炎夏日,在没有空调的环境下工作,忙碌了一天,只有水库是我纳凉的好去处!坐在水库的大坝上,遥看水面,碧波荡漾,帆影点点,真可谓山川秀美。与此同时,心中自然会想起那个早已消失了多年的水潭,水潭虽然没有了,只希望那条干枯了的河床,会有一股涓涓清澈的溪流再次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