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下一个深夜来了,你用被子卷好身子,用臂弯纳入时间。
然后,小心翼翼的,你才把自己打开。
我坐中巴车进镇中心的时候,街道上的人已寥寥无几,我扒在车窗上往外看,呼出的白气覆在玻璃上缓缓晕开,视野一会模糊一会清晰。
深冬了,这里有漫长的寒冷冬季。灰暗的天空中不透出一点天光,凛冽的风不时的刮起,偶尔有些孤鸟飞过,急速而锋利。
我搓着冻木的手坐正身体,中巴车的灯光越发灰暗,乘客极少,恍然觉得心慌。要不是颠簸了几下,还以为这车死了。
两个月前走在街道的路上,看到院落里一扇木门旁有只木牌,上书“虚铜门”四个楷体,心中顿时惊喜动容,来回徘徊,还拍了照片。如今,我再去寻找那扇门,他却奇迹的消失了。问遍附近的商家,都说,这里从没有过:“虚铜门”。
我怀疑这只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是说,也许……
我记得那年和现在一样的寒冷,下了薄雪。雪落如尘,阴湿寒冷的让人就得骨头发酸。镇西的一间旧宅子,厅堂门前挂着“虚铜门”的石匾额,楼上的简居里住着外祖母。雨泽时节,滴雨成珠,象总是挂着愁人的泪。
多年来外祖母坐在虚铜门的堂屋里,日复一日的纳鞋底。她善心经营,深有口碑,纳的底如铜一样耐穿,有铜的人格。在我幼年,虚铜门尚且门庭若市,可现只见得堂屋的生意被规范的商业市场吞噬,在琳琅满目的上场的货架上,陈列已久的名牌鞋安置在上面。祖母的虚铜门似乎逃不过人走茶凉的冷清命运。偶尔有人问津,拿起来看看,又放回去,如此的如此,成了历史话之言凉的展览。
在被多年阴雨腐蚀的木门左侧,过了一块青黄台色的小木板,竖着镌有“虚铜门“三个大字的楷体。每旬过年用淡红的漆填一遍颜色。
有时眼看这样,我心急了,上街拉客。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踏过虚铜门,她的表情没有愉悦亦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延续不断的专注……像谎言一样平静不急迫。
祖母平静不急迫,多年来一直如此。
叙述或回忆并不能点缀生命。被阅读的仅仅是时间轮廓。祖母死之前执着她的手说:“人活着就是一块棉,它最终变成哪种样子,靠的是裁剪手艺。即使你想成为一双绣花鞋,裁剪你的人把它做成了人字拖,你就得忍受做一双人字拖的命。”迅疾的从我记忆里闪过…
冬木初春。天色阴冷,惊蛰时节的日光被反复湿润的风稀释,如同桑叶般青得格外清凛。祖母去世两个月了,再回到小镇上,空气中依然有那种红木腐蚀的味道。唯独变得,是石板上没有了任何笔迹,像是从没发生过的事一般,铜的人格,倔强的性格,随虚铜门的消失而荡然无存。
但是,在那扇门里面,它们困了几十年,又或许是几百年。
它们的记忆根深蒂固在这里,永远不会消失。
那一扇门终究为我打开了这一扇门,让你们都能懂得。
传统,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