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我最多的作家就是沈从文和汪曾祺这对师徒,从初中起就一直在努力模范二老的风格,老先生写故乡,我也写故乡,老先生爱讲吃食,我也讲吃食。巧合的是我在五月出生,而师徒二人均在五月离世。
值此沈从文先生逝世三十周年之时,聊作一篇小文以记之。
晨间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蒙蒙亮,是一片铅灰色。整个湖面笼着厚厚的雾,水汽淋漓。湿意弥漫到湖岸上,芦苇叶上挂起一串串水珠子,沉甸甸的像是随时要坠下来。芦苇丛后头是一条土路,路细而弯,比下头的田地高出一截。地里是一茬茬的稻根,在晦暗不明的晨光里泛着白色,田中堆着一垛垛割下来的稻草,稻草叶边儿也在熹微的光里隐隐闪烁着,像是代替渐暗的星子。
日头不出来自然也没有人劳作,但却闻得到飘来的阵阵炊烟味,似还带着新米的香气、鱼货的腥气,但这味道却不浓,直到雾气渐消、太阳露出半张脸,这股气味才浓郁起来。不久,就听得开门的吱呀声,隐约中还听得到有人互相呼唤的声音。
田塍上现出了人影,两三个精壮的汉子向湖边走着。天还没有全亮,看不清人的面孔,只能模糊瞧见一大片棕色的皮肤,裸着的上半身健硕而壮实,就像是蓄着无穷的力气只等着使出来。几个人只是默默地走着,也不讲话,路过之处传来几声狗叫。狗一叫起来屋里的人便急急地跑出来,加入队伍之中。黄狗见着主人出来了高兴地围着打转,却被主人呵斥回去,只得黯然夹着尾巴往院子里走。走到院门口又心有不甘,复朝队伍连吠几声。
此时队伍里爆发出笑声,调侃着男子:“屋里厢舍弗得你了!”男子直梗着脖子,黑黑的皮肤泛起红来,嗫嚅一句:“个只狗特皮,早晏宰特伊。”这一笑仿佛将众人的瞌睡都赶没了,人群热闹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各家的婆娘、各家的吃食,将昨日的收获回味一遍,议论着但愿老天开眼,今日渔获多些。今年水暖,鱼虾遍湖,张开网就能捕着不少;菱角、莲蓬也多且嫩,拿到集市上去不一会儿就卖完。言语间觉已至湖边,便四散开去,上了各自的船。
筠湖水深浅不一,浅处堪堪及人小腿肚,深处有两人深,故而打渔用的是平地平底小船,防着搁浅咯。渔人自小长在湖边,自是打渔的行家里手,甫一上船,收拾收拾渔网便摇起船桨,向湖中心划去。
一时间二三十艘船同向湖心荡去,拉出长长的水波,宛若彗星的尾巴。只是此时天上并无星星,太阳斜斜得照在水面上,驱散残余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