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中秋已是十四年前的时候了,她第一次也是永久性地远离了生养她十六年的故土,跟随着父亲回到了千里之外的祖籍。
祖籍是父亲梦牵魂绕的故乡,当时年少气盛的父亲迫于生计,也为了男儿当自强等多种原因出来闯世界。闯荡了近三十载的父亲,突感身心疲惫,终日想着落叶归根于朝思暮想的故土。于是她一个人的迁回就成了父亲将来举家搬迁故里的第一步棋。
为了父亲的梦想成真,她不惜拆毁了自己编制的花样美梦,就在象征团圆的中秋节的前两天,她含泪告别了自己从未离开过的家园和母亲,默默地跟随在父亲的身后,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父亲的故乡。
就在父亲要独自返回的前一天,也就是花好月圆,家家团聚的中秋佳节的那一天,看着父亲准备行囊,从未离开过父母和故乡的她忍不住地放声大哭了,眼泪好像是积攒了十六年的泉水,一发不可收拾。少女幼小的心灵怎能担得起日后漫长的思亲念乡之苦?看着心爱的女儿哭肿的双眼和泣不成声的哀求,父亲的心在颤抖,在紧缩······,父亲也不忍,滚烫的泪打落在女儿稚嫩的肩上。犹豫再三,父亲意味深长地说:“孩子,我这样做,是为了将来我们全家更久的团圆。全家都搬回来不是三年五载的时间,如果你在那边嫁人了,你就回不来了。你是选择暂时的分离还是选择暂时的团聚?”。十六岁的她咬紧牙关,依然如初地为圆父亲的梦而决然地选择了前者。
中秋的月亮圆又亮,而喜欢遥望夜空的她却无心赏月数星,她在凝视父亲历经沧桑的脸和斑白的鬓发,懂得父亲这些年在外的辛苦和现在的归心似箭;懂得父亲对爱女暂时分离的无可奈何,她要永记父亲在这个中秋之夜里的音容笑貌;中秋的月饼圆又甜,酷爱吃零食的她没有一点点的食欲,她在勾画父亲心里的美好未来,她在牢记父亲的千嘱咐万叮咛。在她看来,那个中秋的月圆之夜是她这十六年来最短暂的一夜,她依偎在父亲的身旁不肯离开半步,不肯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就这样静静地,默默地守候到旭日东升。
她坚信父亲的话,有朝一日,全家会聚一起过中秋的,会长久团聚不分离的。为了不让父亲心酸和牵挂,她面带微笑坚强地去送父亲,就在载着父亲的火车一声长鸣之后,她热泪盈眶······。担心趴在火车窗口向她挥手告别的父亲看见自己的软弱,她转身擦泪,等她再回头时,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远了,模糊了,看不见了······。但耳边却依然回荡着父亲“一家人永远团聚不分离”的话语。
时隔十四年了,她对那一年的中秋仍然记忆犹新。每逢中秋佳节那天,她的眼前总是闪着父亲收拾行囊的身影;肩上也总是感觉着有父亲滚烫的泪滑过;耳边也总是回荡着父亲那句让她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话语。每每中秋之夜她无心赏月亮品月饼,而是一个人静静地一次又一次地放映那个令她今生难忘的中秋之夜。
由于突来的变故,事与愿违,她的父亲已离开了人间,那一年的中秋是她和父亲在一起过的最后的一个中秋佳节。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凝视着每个中秋的月亮,感觉到父亲就在那个明亮的冷宫里注视着她,为她祈祷和祝福。而她能为父亲做的事就是完成父亲的遗愿,在父亲的家乡扎根,替父亲呼吸家乡的空气和沐浴家乡的阳光。
举头望明月——月圆;低头思故乡——人未圆。
但在这十四年里,父母和故乡一直在她的心里,在她挂着锁的心房里团团圆圆地过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