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完成好作业,刚上床给自己蜷聚起一点温暖,便听见一阵刺穿黑夜的车铃声。这让人心烦的声音,将我刚有暖意的香梦一下惊回到寒冷的空气中。所幸,车铃声响过几声便止住;可我刚酝酿出一点睡意时,它又重新响起。我不耐烦地扯住被子蒙上头,暗自在心里狠狠地将这个楼下拨车铃的人叫骂一遍。
第二天,车铃声又不期而至。第三天,第四天……直到第五天,我终于忍无可忍。晚上,我写完作业,便悄悄摸到公寓楼下,看看到底是哪个讨厌鬼的恶作剧。
不一会儿,那串熟悉的车铃声响起。接着,一个人影向我靠近。谁?就着灰暗的灯光,我这才依稀辨出是个瘦弱年迈的老人。他下了车,用颤抖的手拨着垃圾桶里的物什,将一些瓶瓶罐罐拾进破旧的三轮车后厢。拾荒就拾荒吧,打什么铃呀!我倏地从黑暗中跳出来,截住他的去路。我用一贯牙尖嘴利的段子将这个老实人好好数落了一顿。他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脸尴尬地点着头,满眼的歉意。草草捡拾一番,便颤颤巍巍地骑上车,消失在茫茫暗夜之中……
此后,车铃再也没有响过,我也睡得极安稳。日子就这么悄悄地过着。
一天夜里,我又被惊醒,倒不是听到车铃声,而是东西碰撞的声音。我已经极倦,也没多想,倒头便睡。第二天晚上回去,听到公寓里的邻居们议论纷纷,说是昨儿夜里拾荒的吴老头儿差点在公寓门口给车撞伤了。我一听,心里慌了。又听见对门李阿姨说:“吴老头儿是个邻乡的孤老汉,就靠这拾荒的行当度日。他原本是走着拾荒的,哪想得捡了辆带铃的破三轮。他便自己修修凑合着用了。因为没有车灯,他总是一路打着电铃避免被车撞。可这几天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他连电铃都不打了。这不,被车撞了。”听着这些,我忽的想起吴老头儿被我骂得尴尬变形的脸,心底顿时涌上无数的苦涩与愧疚,眼眶有些湿润了。
夜半,躺在床上一闭眼,吴大爷那张尴尬枯瘦的脸便在我的眼前摇晃,我终是难以人眠。想了想,便裹衣下楼,从对面超市买了个干电池电灯。然后站在公寓楼下等着吴大爷。不久,便看到他蹬着那辆破三轮来了,只是车上又多了几个“补丁”。我热情地迎上去,他似乎有些不适,显得局促不安,仿佛这辈子头一次受到这样的礼遇。我烫着脸向吴大爷道歉,让他允许我为那辆旧三轮安个车灯以补歉意。我乐呵地说:“你以后便不用成天拨动那车铃了。这个车灯很好用呢!”他一脸的尴尬,连忙过来拉我,似乎不肯,我这才注意到吴大爷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发出“啊啊”的声音。原来吴大爷是……
后来啊后来,夜里作业到某点,总能看到窗户一抹熟悉的灯光渐渐驶近,心里顿时涌上无限莫名的欢喜。
我喜欢那束无声的光明,它哪里是我对别人的给予,而是别人对我灵魂馈赠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