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树先生》是一部天真的电影。这么说并不是说它不好,相反,我乐意为之写点儿什么,足以证明这是一部还值得说点儿什么的中国电影。而这样的中国电影,你知道并不算太多。
试映会上有观众激情澎湃的说,这是她看过为数不多的几部毫不“中国电影”的中国电影。这话立刻得到在场一些其他人的本能抗拒,一种可以称之为“故乡情愫”的情绪?原谅我不想用爱国之类的鸡血词汇填空。但不论如何,这名观众的感觉是我们所共有的。这样的观看经验,在大部分的中国电影里确实难寻。但近年来这样的经验似乎越来越多了,不管拍的如何,这是好事。因为有人肯打破僵化的、毫无希望的套路,去摸索一点儿别的什么——虽然这放在世界目光内可能早已落后,但这种蠢蠢欲动是值得鼓励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看到像《钢的琴》、《光棍儿》这样令人欣喜的国产作品。
下面说树先生。导演把视线指向偏远的东北:故事是在一个小村镇发生的。这又给我们提供了某种先见,既然敢于去掉装饰,那么在姿态上是要踏踏实实讲一个故事的。是这样,从树先生的出场就可以看出,这一切就显得那么的“有故事”。若以平凡的语气概括,这是一个讲述在孤僻的东北村镇,一个逐渐发疯的年轻男人的故事。短达90分钟的电影,涉及了他的日场生活、爱情婚姻、努力生活的愿望,并用闲暇的笔力展现了环境和细节。贯穿始终的是他发疯的过程。
导演在处理发疯这一转折的时候使用的技巧,并非一般易于理解的反差对比。事实上,导演并没有强化这个转折,甚至将之几乎完全隐藏在了流畅的文本背后。于是在我们看来,这似乎是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故事。从电影开头到最后,男主角总是能看到死去的父亲和大哥,以异常真实的形象和行为出现在自己身旁。在超现实的情景下,他常常以蹲在树上的姿态出现,这很难不让人想到卡尔维诺塑造的著名人物,树上的男爵。这点在我看来很好的意图,却造成了本片大众评价不高的一个原因:逻辑混乱,人们很难清晰的辨认出故事发展的情节点和线索,在不知不觉中树先生已经陷于疯狂的最终境地,然后电影结束。这让很多人难以接受。如果导演可以成功的实现他的这种过于文学性的手法,那将是电影非常出色的部分,可惜功力所限和剧作缺陷,使得这种企图消除疯狂和现实之间那条界限的意图,并没有很好的展现出来。最终让观众感到不明就里。如果真的完美做到,那么,这些都是无需解释而自明的。因为根据维特根斯坦的指示,“如果在没有对某些问题给以回答的情况下逻辑便可以完成,那么它必须在没有给出这样的回答的情况下完成。”这是电影的第一处天真。
在讲述关于精神病、癫狂之类的人物或者故事时,创作者往往很难免于浪漫化的诱惑,这是我始终反对的。树先生依然陷入这个圈套,导演不可避免的用了一些诗意化的镜头,和树先生过于夸张而富于情绪的肢体动作,去塑造这位本该是因“中国村镇留守人口的精神和生活状态恶劣”(导演语)而产生的悲剧性人物。这是第二处天真并且这点我认为不值得再多费口舌。
为了实现导演浪漫化的企图,演员不得不被迫做出一些流于过度诠释的表演,而剧作也不得不放弃多处完善故事缺口的机会,以有限的精力去做过于精巧(超出能力范畴)的叙述诡计,这是天真之三。如果导演能分一些余力去告诉我们,故事的完整归因,比如树先生的父亲因何而死这类只要点到即止的完善,而非单单靠浪漫化烧完即毁支撑,那么剧作将会更加饱满。一位观众提问,问为何小梅愿意嫁给树先生。这是故事叙述逻辑上的多出漏洞之一。而小梅的饰演者是这么(代表导演)回答的,因为电影主要是在塑造树先生,而时长又有限,因此这样的情节必须快速进展。这样的解释是明显无法成立的。在此也可看出天真之处。
最后我将提供一种观看之道,因为这部稍显奇特的作品仍然值得我们去仔细、认真的看,然后发现它的失败之处。在我们选择电影的时候,电影实际上也在选择它的观众。《Hello!树先生》无疑是一部尚且具有挑选观众权利的作品,而很多很多的国产电影都没有这种选择权。全国观众都可以乌拉一片走进影院,看各种我不愿举例的电影。但他们没法从这些电影中发现一点失败之处,因为它们连做一点调动你大脑的努力,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