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无论从立意、结构、剪辑、画面、人物设计和音乐配乐上都让人泪流满面的电影。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我远远不能理解电影所要阐述的内容,实在是因为影片的表现形式过于古怪。作为2006年的一部作品,《红辣椒》以其独特的科幻立意和丰富的表现手法,再次彰显了今敏令人瞠目结舌的鬼才气质。影片改编自文学大师简井康隆的同名科幻小说,这部被誉为“不可能影像化”的科幻杰作跟擅于阐释梦境的今敏导演发生了碰撞,由此,我们看到了一部充满想象与智慧的电影杰作。
我相信大多数看完第一遍的人,会对影片虚构出来的影像产生幻觉,甚至不明白导演为什么会将影像和剧情结构处理得这般神出鬼没!本片的主题是“梦境与现实”,还记得影片一开始的那个桥段吗?粉川警部使用“微型DC”进入到自己的梦境,目的是治疗因恐惧而产生的精神疾病。梦境是一很难有合理解释的奇异现象,从生物学的角度看,假如你永远不会醒来,那么梦境就是存在中的真实。不过,粉川还是醒了,表面上看,这一段再正常不过。不过请注意,“红辣椒”这个形象完全是女主角的梦中幻影,粉川在“红辣椒”离开之时还拿到了明信片(后面有一处对应),此处是一则障眼法。真正的粉川到底有没有醒来?影片布下的谜团一开始就匪夷所思。
关于超现实、精神分析、无意识空间、梦境解构的研究的确非常的深奥,作为电影的《红辣椒》已经浅显了很多,但整个观影过程还是像在坐云霄飞车。先来理一下影片的剧情背景,29岁千叶敦子是一位谦逊干练的精神治疗医师,她所在的实验室发明了一种叫做“微型DC”的脑意识跟踪仪器,能够从梦境中寻找隐藏在患者潜意识中的心理疾病病根。在“微型DC”的帮助下,千叶敦子拥有了一个分身,就是18岁的梦幻侦探“红辣椒”,红辣椒可以进入到对方的梦境,清除病人意识上的毒瘤。“微型DC”是由一位不善交际、只对食物感兴趣的书呆子时田浩作博士开发研制出来的,强大的是,这东西还能通过梦境来操纵一个处在清醒状态中的人的记忆和行为。时田浩作的助手冰室启自杀了,实验室的主席岛寅太郎也开始不断受到古怪的梦境的侵袭,并自杀未遂,接着,参与到此装置研究的几位科学家相继发疯,他们的症状非常一致,就是在醒着的时候仍然如堕梦中。
从这个角度看,“红辣椒”更像是一位精神意识正义圣斗士,能在别人的梦境中自由穿梭,清除那些思维障碍。不过今敏的做法显然更胜一筹,影片可不是那种简单的正义战胜邪恶的虚幻故事!影片提到了梦中梦,故事铺出好几条线,一条是身为警官的粉川警部,一条是红辣椒调查冰室启的自杀案,一条是千叶敦子的现实角色,一条是其助手小山内君的双重性格,当然最强的幕后黑后在性格上的蜕变。可以这么总结,影片中所有的角色都拥有一个分身,一个是现实中的自己,一个是梦境中的自己。粉川警部意识中总是在追逐一个人,但那只不过是他因嫉妒朋友总是比他强而产生的心灵投射;小山内君因为嫉妒千叶敦子转变成心灵扭曲的暴力变态狂,并最终沦为恶魔的傀儡;身患残疾的乾精次郎在意识完全扭曲之后,变换成强大的“黑暗君主”。从这些角度看,本片虽然是在说梦,但本质上还是在研究人的意识。一个心灵扭曲的人,其灵魂将在外裹的皮囊下变得黑暗而深邃,而人性也不能单靠外表得出简单结论,就像千叶敦子一直爱着既肥又丑又贪吃的时田浩作一样。
以梦境为结构的叙事方式,恰恰是今敏擅长的一种技法。相对于前三部作品,今敏积攒了丰富的拍摄经验,《红辣椒》并不是前三部作品的简单重复,而是从故事的整体架构上,重新进步到另外一种境界。这部作品在叙事的时候,同样采用了虚实结合的步骤,蒙太奇运用的效果已经出神入化,今敏多次让观众直接进入一个情境,跟着女主角一起探秘,不想却在最后来一次闪回,告诉你刚才的一幕其实并非现实!如果说影片前三分之二部分都还能分得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那到影片的结尾部分,今敏已经让所有的梦境开始自由徜徉。“红辣椒”在虚拟的梦境中可以转换成各类形象,从设计的角度看,这些形象全都是荧幕上的经典角色,比如迪士尼动画作品中的“泰山”、“小叮当”、“匹诺曹”和“美人鱼”,甚至还出现了希腊神话里面的“狮鹫兽”和中国神话里面的“孙悟空”,另外还记得有一幕模仿了《罗马假日》吗?这些设计不算创新,但创新的是,今敏可以让这些经典形象随着剧情情节随意驰骋。
梦境的力量大到足以扩展到现实中来,黑暗开始吞噬起整个世界,这种虚无高深的突破立意使得影片的结尾充满了诡异味道。分身“红辣椒”和真身“千叶敦子”出现在同一个画面,这表现的是人在处理每个事情之前的心理博弈过程。影片还将几个人的梦混杂在一起叙事,表面上极其混乱,其实自有逻辑。今敏将梦的无逻辑性与电影本身的逻辑性做了一次混淆,先让梦境充满了错乱和随机性,接着让电影的逻辑能在混乱的结构中杀出一条血路。就是说,今敏除了让“红辣椒”跟“千叶敦子”自由切换之外,还故意混淆角色的主观和客观视角,比如“红辣椒”竟然与她幻化成的“孙悟空”出现在同一画面的不同视角,如果不用梦境的无逻辑性来解释影片的叙事逻辑,还真是不解其中滋味。类似这种桥段非常之多,这其中的滋味值得我们反复体验。
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光怪陆离的玄幻镜像,浓烈鲜明的色彩对比,用语言无法阐述本片的玲珑梦境,我自认为今敏所采用的表达方式已经有些高不可攀。在绚烂奢华的色彩搭配下,一切的幻想都变得古灵精怪。今敏将“红辣椒”的个性做了细致描绘,火红的上衣配合深绿色长裤,乖巧的黑眼睛,秀气的短发,灵动的小嘴唇,虽然是一个动画人物,却有人见人爱的个性魅力。至于红辣椒变换过的荧幕形象,譬如:美人鱼、孙悟空、小叮当这些,都颇具美感;为数众多的玩偶增加一层诡异黑暗的气息,也凸显了一些特有的日本文化符号;结尾段落出现的一组剥皮镜头,颇有邪典味道,末尾一则高空挺起的裸女镜头,却是一种惊世骇俗的美感和高洁!不得不提的还有影片的配乐,如果说宫崎骏找对了久石让,那今敏一定是找对了平泽进,那首昂扬清澈的魔幻电子合成乐《NigeruMono》有些让人着迷,配合影片的整体基调,简直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