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暮年丧妻,儿子尚未成家,父子两人住在一个狭小的两居室里。
儿子因为偏科,没考上大学,在一家商场当保安。
儿子爱好写作,且有小说连篇累牍见诸报刊,白天站班,夜晚爬格子成了习惯。老爸患有胸膜炎、哮喘病、肺结核以及慢性肝炎,儿子常被父亲的咳嗽、吐痰声惊扰,无法静心写作,睡覺也睡不踏实。
“爸,要不,我去商场附近租房住吧。”
“别,还是我搬出去的好。”
老爸的理由充足:“家里有电脑、宽带、电话、暖气、液化气、热水器、冰箱,适合你创作,我不写东西,也不和外界联系,好赖租间小屋,生个蜂窝炉就得!”父亲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一切不便。
其实,老爸早就想搬出去住了。有回儿子谈了个对象,姑娘头回来家,恰巧赶上老爸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一把泪一把,姑娘连甩几个白眼,屁股都没坐稳就起身离去,再无下文。
这之后,某个胡同的拐角处,多了截孤零零的“树桩”。其实那不是树桩,哪有会趔趔趄趄走动的树桩?那是老爸,咳嗽得厉害了,他便用手绢捂住嘴巴,唯恐惊飞窗户内儿子的灵感。
大雪下了一个白天,夜幕降临,雪下得更大了。儿子参加文友聚会回来,突然发现站在尺把厚的雪地里的老爸,老爸的眉毛胡子全白了,像个洁白的雪人,正在朝家的方向张望。
儿子痛哭流涕,逼着老爸搬回去。老爸不同意,发誓说他再不来了。
再之后,儿子隔窗扫视,老爸的身影再没出现过。儿子知道,老爸就住在附近一家废品站旁边,到那儿却见不着人。
房东说:“老汉五天前搬到城东了,说那里离家远,干扰不到儿子。”
城东大着呢,儿子抽空就去那儿转悠,硬是找不见人。后来,儿子但凡瞥见捡垃圾的老人,就快步走过去看个究竟,都是陌生的面孔,都佝偻着腰,都是额头皱纹深刻,不是老爸,疑似老爸。
那段没人惊扰的日子,儿子几乎疯掉了,什么也不想做,甚至饭也不想吃。亲情似乎就是这样,不在,犹在,拉得开距离,拉不开心,令人梦绕魂牵。
再后来,儿子不去城东了,而是时不时地就朝窗外瞥一眼。昏黄的路灯下,人流如织,令他移不开视线的,是那些佝偻着身躯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