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职业教师,孔子的成就不可谓不盛——孔门弟子三千,学业卓著的贤人就有七十二位,其中还有父子皆为弟子的,如颜渊父子和曾参父子。能够吸引时人趋之若鹜般地投身门下,孔子为师之道的魅力可见一斑。
孔子最得意的学生颜渊曾这样描述过老师:“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当有人对孔子语出微辞时,另一个学生子贡立即为老师做了辩护,他说:“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一望而知,学生的言辞中充溢着对老师“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般的崇敬和热爱。
孔子去世后,弟子们以对待父亲的礼仪对待孔子,自动为其结庐守墓三年,子贡则又守了三年方离去。有的弟子不愿意离开老师所居之地,遂于孔子墓周边定居,久之就形成了后来的孔子故里。
孔子身后,中国人奉他为“至圣先师”、“万世师表”,显赫声名无与伦比。
那么,备受学生热爱和世人尊崇的孔子究竟是怎样为人师的呢?我想,其成功的为师之道大可用《论语》中的一段师生对话来概括: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显然,孔子尊奉的是“正人”必先“正己”的做人原则。若将此原则放行于为师之道,也是恰当而适用的。为人师者,但凡能做到“修己以敬”,则学生必然信服,进而才能虚心求教,终可到达令人难以忘怀的“修己安人”之境界。观其杏坛生涯,除了循循善诱的“言传”之外,言行一致、以身示范式的“修己以敬”正是孔子躬行不辍的授业之道。
孔子教导弟子说:“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意思是,一个人如果整天关心的是个人的穷达而非天下安危,那么这个人就是“喻于利”的小人而非“喻于义”的君子。纵观其一生,孔子的行为可谓是对“不怀居”之人格标准的忠实实践。尽管所持之“道”难以见用,尽管在坎坷流徙途中被人讥为“累累若丧家之狗”,尽管偶尔会生出“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的向往,但是,孔子仍旧心怀“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的“天下忧”,即使在周游列国无所获、归国终老后,也依然发愤忘食,修书立言,以警后人,
“礼”是孔子学说的要旨之一。孔子不仅常给学生讲解“克己复礼”,日常起居中,也严谨地讲究细节、依礼而行。《论语》的《乡党》一章主要记载的是孔子日常行止,其中有“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意思是,乡人们聚集一处行饮酒礼,仪式结束后,孔子都要等到扶杖老人先出门,然后才离开;还有“入太庙,每事问”,说的是,孔子去太庙参加祭典时,心存恭敬,对每件事都要问个究竟,别人嘲笑他的唐突和无知,而他却不以为意,坦然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修己以敬”合乎礼。
孔子说,君子应该有三种品性,即“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弟子们则认为,老师本人就具备这些素质。的确,“道”之不行时,文质彬彬的孔子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执著勇气;发现自己犯错时,身为老师的孔子亦不乏自我批评的勇气。孔子有两个学生——宰予和澹台子羽。宰予能言善辩,刚入师门时很得孔子欢心,后来却参与作乱,招致夷族之祸。澹台子羽貌丑,孔子以面相度其不才,然而澹台终是学有所成,其追随者竟有三百之众。对于自己察人的失误,孔子从不掩饰,尝叹道:“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亦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以这样的态度来求学,孔子自然会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学礼的时候,他向老子虚心求教;学韶乐的时候,他以季札为师;甚至在回答不出小孩子的提问时,他也会降纡屈尊拜之为师……
子曰:“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因此,他“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在五十岁以后,还开始精研《易》,其读书勤奋,以至于连手中的书简都翻断了三次;他的教学活动并不局限于固定的场合和时间,而是因地而宜、因时而宜、因人而宜。樊迟驾车时,孔子告诉他什么是孝;孔鲤走过庭院时,孔子喊住他,教其学《诗》;高歌猛进的子路问是否听明白一个道理就去实践之,孔子诫其三思而后行;优柔寡断的冉有问了同样的问题,孔子则劝其果断力行。用今天的话来说,孔子的教学方式就是“因材施教”,乃世所公认的最佳教学方式之一。
孔子告诉学生“仁者爱人”,所以,马厩失火后,他先问:“伤人乎?”,并不问马;朋友去世,无钱安葬,他说“于我殡”,为朋友料理了后事;学生原思给他当管家,孔子照顾他多给了报酬,原思认为太多,推辞不受,孔子说:“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别推辞了,把它分给你的乡邻吧);颜渊死时,孔子大恸,呼曰“天丧予!天丧予”;子路殉国、被剁成肉醢后,孔子再也不食肉糜……宅心仁厚,可见一斑。季康子问政,孔子答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其意大概可以理解为,身正才能得到他人发自内心的尊敬,对人抱有爱护之真心则可使人赤诚相待,且心心念念、记忆不去。以此而知,孔子心存仁爱自然会换得他人的敬爱,在弟子们的心目中,他永远是一位“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的慈父般的严师。
孔子所身体力行的“修己安人”之精神可以换用另一个词来表达,那就是“身教”。中国古人一般认为,身教重于言教。《世说新语》中就记录了这样一个例子:东晋名臣谢安忙于国事,教育子女的任务就落在了夫人身上。一日,夫人问谢安:“那得初不见君教儿?”(怎么从来不见你教育孩子?)谢安说:“我常自教儿。”(我平日的言行举止就是在教育孩子。)谢安本人温良恭俭,宠辱不惊,人谓“江左风流宰相,唯有谢安”。在其影响下,家风端正,子嗣多出当世名流,谢家也蔚为东晋大族。
前几天,买了一批少儿书籍寄回家,是给五岁侄儿的“六一”礼物。电话中再三提醒妈妈记得督促小孩看书,妈妈听得不耐烦,大吼一声:“我们都在看书,他自然就会看。身教大于言教,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一个没念过大学的六旬老人都明白的道理,作为教师的我又怎么可以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