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死亡,至今我都是有些恐惧的。感觉死亡就是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带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或者就是那种对于陌生的恐惧才致使我开始无休止的害怕。
小时候因为淘气,不得不让大人们天天渲染一些妖魔鬼怪的存在来吓唬我。而顽皮的我就吃这一套,我害怕有一天有一个强盗就藏在房子旁边的竹林里。我一直认为那些强盗就是和鬼魅是一起的。在黑暗中,他们都会站在我的身后,都是以我看不到的样子存在,可以瞬间盗走我的灵魂。随时会把我拉进一个阴暗陌生的世界,所以,只要天黑,我就会关上家里所有的门。每到晚上我就会安静下来,连呼吸都会开始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声音和气息会招来鬼魂。所以我会尽量选择一个灯光比较充足的地方,连看都不会去看那些黑暗的角落。也不敢过分的和妈妈斗嘴,生怕她把我关到门外。
但是妈妈还是把我关在门外一回。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我已经忘记了,但确定的是我确实将她惹得有些歇斯底里了。她是硬生生的把我拽到门外的,好像我的恐惧在那一刻她已经看不到了,我就那样绝望的看着她关上了门。开始使劲的大哭,拼命的喊,但她依旧不开门。怕忽然有鬼魅的出现,我只敢面对着着那扇冰冷的门,都不敢动一下。就躲在门边的柴堆里,都已经忘了哭了。那应该是第一次感觉到绝望了吧。巨大的恐惧瞬间就包围了我,无力的蜷在墙角。然后妈妈在屋子里开始她的说教了,但是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过了许久,她没听到我的哭声了,就打开了门。我像疯子一样的推开她,一下子就跑到了屋里,回过身冷冷的看着她。我忘了她眼里的表情,但我还是转身离开了。我清楚的记得,就是那一刻,竟然有杀掉她的念头,但那只是一瞬间。
就从那以后,妈妈再怎么打我,我都是面无表情的冷冷的看着她。依旧是她说一句,面无表情的顶回去十句。现在还会开玩笑说,我的口才都是妈妈训练出来的。我不知道自己说话的轻重,只要想到不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了。后来外婆说,妈妈被我气哭好多回。我却说活该。也许她应该更难过的吧!
无论她怎样生气,她都再也不会把我关到门外了。她知道我怕黑,在晚上也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到黑屋子里。要是遇上哪个老人过世,她晚上就会把我带在身边,一步也不敢远离。
其实我是最怕认识的人死去的。那样不论平时有多和蔼的老者也会被我想象成凶神恶煞的鬼魂,每到天黑的时候都会在我头顶徘徊。或者就是在哪个黑暗的转角等着把我抓走。
忘了是哪一年,妈妈好像发现我的不对劲。就去求了一个符带在我的身上。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就带上那个符之后,我就不怎么怕黑了。后来那个符掉了,也没再找到。
有人过世了,就会有亲戚请一棚吹手,来彰显自己的阔绰。其实他们吹唢呐吹得有多尖,鼓点有多密我都不怕的。我只害怕那个炮手。只要听到叮叮的声音,我会条件反射地死命捂住耳朵。那就是巨大的轰隆声的前奏。那个炮声像是要把人的心和灵魂都震碎了一般。我是很怕炮手的,生怕他对准我,然后把我的灵魂给震碎了。其实炮手大都是穷人,只有想混碗饭吃的人,才会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和火药打交道,一不小心就伤到自己了。
人一旦过世家里就会点上香,我最怕闻到那个味道。如果再加上一些道士的唱词,我就会更加的恐惧。
直到现在我依旧是不敢一个人单独呆在老家的。印像中只有一次,就是外公过世的时候。妈妈是提早去的,我从学校赶回家的时候都快天黑了,外公家也有两个钟的路程。就没去,你让我走夜路,还不如就让我大热天的捂着棉被睡觉。我记得天还没黑的时候,我就把门窗全都给关上了。还特地在木门的木门闩上插了一把菜刀,将所有的出路全都给堵死了。哪一个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就那以后胆子还就大了一点了。
第二天下雨,我和爷爷一人扛了一个大大的纸花圈,到的时候花圈都是坏的了。一进门,妈妈就把我带到灵堂,平时我最亲近的外公就躺在那里,而当我看到那黑色的棺木的时候,我竟躲到妈妈的背后。打死都不敢上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么。记得妈妈像哄小孩一样,轻轻的护着我说,妹妹别怕,那是外公。你不是最喜欢外公的吗,去拜拜外公吧!我是一手拉着妈妈的手,一手拿着香跪下的。
晚上有酒席,是招待奔丧的人的。外婆就坐我旁边,那天的雨一直没停。我刚好头顶的薄膜有一道口子,一直在滴水,就站着吃完的那一顿饭。我给外婆夹菜,她不拒绝,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没哭,外公过世的时候是76。外婆78,外公是在外婆怀里走的,外婆抱着外公,一直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唤着,老汉,老汉。知道确定外公身体都凉了,她就站起来说,准备装殓。自己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屋子的人忙,过会儿自己也开始跟着忙着。
这个经历的几个孩子死亡的老人又一次坚强了,而当时的我竟是如此的懦弱。小姨告诉我这些之后,我就不再害怕进外公的灵堂了。晚上有乐队,很多人在他们的带领下哭成一团,我就是一滴眼泪都没流。表妹表弟眼睛都跟桃子似的,妈妈快要晕过去,我就那么静静地跪在那里,看着他们哭的天昏地暗的。我一直认为外公过世是一件好事,是病故,他就可以不用受那些苦了。
我只是大舅妈通知我的时候,我是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笑笑起身,收拾,请假,坐车,回家。我没哭。
我始终没有明白,为什么要哭。
后来身边陆续有人死去,最压抑的就是一个初中同学的病故,至今我都还是恍惚的,很多情景都像是昨天。我在教室门口拿着一个打扫把,要他喊报告我才让他过去。毕业的时候,我拿着同学录直接放在他面前,说,写。他就写了自己的名字,李泽雨。至今我都认为他还活着,他还是喜欢笑。成绩很好,老师很喜欢。
以前做梦会梦到自己死去。梦到亲人死去,我有哭,有笑。
死亡在我心里始终是和黑暗有关的。我喜欢在夜里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因为在黑夜里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在家里的时候,有时时听着布谷鸟在山里的回声写下去的,有时是蛙声,虫鸣。但是我依旧会关紧门窗。即使是炎热的夏天,我都不会开窗睡觉。
去年的冬天我是特别害怕天黑的。有时会让爸爸送我上楼关上门后才让他下去,有时候是妈妈送我上去。妈妈曾经提议和我睡,但我都拒绝了。我宁愿把门窗关紧,宁愿放下床幔,在床边上放上自己的玩偶熊。在床上铺很多棉被,把自己藏起来,我也不愿意别人来打扰自己的那份孤独。连自己的父母也不可以。那应该是我最难过的时候吧。
记得我生病最严重的时候,大概是11点。我都不敢开门去叫妈妈,只是在被窝里摸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我就裹着一张薄薄的毯子蜷在角落里,身上冒着汗。大冬天的就那样靠在角落里,我当时就想也许我这一生就会不停地重复那种腐蚀般的疼痛吧。妈妈裹着棉被看着我,她没办法丢下我独自睡去,却根本帮不上忙。至始至终他只是说,要是病痛可以分担的话,她宁愿代替我。我是流着眼泪笑的,我不敢动。只要稍微动一下,全身都是腐朽般的疼痛。当时可能是受了凉,鼻炎也跟着凑热闹,鼻涕,眼泪,汗水一起来。妈妈是想哭的,他后来说他不能哭,他要是当时都哭了我会崩溃的。那是我长大后第一次有了真正想死的心,我乞求着妈妈给我一瓶农药。因为平时很有效果的胃药,在那天已经两个小时了都没有任何效果。我当时在想自己到底能不能撑得下去,不就是胃痛嘛,怎么会那么严重。
我还是没有勇气再去医院做胃镜,我已经开始害怕那根长长的管子了。从你的喉咙硬插下去,像是要把胃给捣碎一样。当时我是不想哭的,我是绝望的任凭胃里的翻滚,任凭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拿着管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操作着,当看到哥哥站在窗外心疼的眼神时,我确定我是真的哭了。不是胃镜捣鼓的眼泪。我只看到哥哥哭过几次。
第一次是我小时候,去拿称,秤砣把右脚脚指头砸碎的那年。我天天都哭,只要脚趾一开始痛我就哭,哥哥整个暑假就是哄我。无论我多烦,他都不会生气。后来他也哄不了的时候,也跟着我哭起来了。我知道他是心疼。
07年的时候我见到他哭过两次,在东莞,一次是我生病。半夜开始胃痛。怕吵醒他们,就一直蜷在墙角,一夜没睡。是另一个哥哥看到的,他马上叫醒了哥哥。哥哥一出来就看到我蹲在那里,问我为什么不叫他们,我就说怕吵醒他们。哥哥就开始红了眼眶。那时天还不是很亮,他带我去最近的药房,当时药店没有开门,他就在那里一直敲门。直到开门,他一直在催医生快点。
另一次就是妈妈动手术。也是就那几天。哥哥哭了,哭的眼睛都肿了。妈妈其实都痛到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们才发现妈妈是阑尾炎。医生说再晚一会儿妈妈可能就不行了,这是我第二次差点失去妈妈。我也一直在哭。那段时间妈妈瘦了好多。也就是那段时间我发现妈妈老了,忽然就那么老了。当你发现你最亲的人,就在你面前用几天的时间老去的时候,你会有足够的绝望让你消化的。
09年的时候,我开始频繁的胃痛。那时就是赌气,痛得要死要活的也不会和嫂子说的。我就是从头天晚上一直痛了两天,都没停过,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给哥哥打电话。他本来和朋友在吃饭的,就马上回来带我到医院打吊针。哥哥看到护士给我扎针的时候,眼眶红了。那时我是哭的,每次有家人或者朋友陪我上医院,只要针头一扎进肉里我就会哭。我一直害怕打针,小时候一感冒医生就是打针,每次我都哭。
去年慢性阑尾炎,去县城打吊针,是堂妹和我舅妈陪我去的。医生要抽血,连扎了我的手指几针,我都哭了。医生最后使用扎脐带血的针把我的手指扎破的,最后那个医生在连扎我三针之后,说我的血太少。打吊针的时候,我是抱着堂妹哭的,痛哭了。那个护士在拔针的时候,我把眼睛闭得死死的。最后手上鼓了一个很大的包。还拿了许多的药回家,就连续几天到最近的医生家里打吊针,把我固定在那里,承受着冰冷的液体流进体内。即使是夏天,我仍然感觉很冷。
第一次扎银针是在02年,第一次胃痛。是本家的一位老医生给扎的。常常的银针就那样扎到我的膝盖上,手上,最后扎针心口上的那一针让我大哭了出来。有一半是恐惧,一半是疼痛。从那以后看到银针心里就渗得慌。
去年打了很多的点滴,今年就打死也不打点滴了。去年那些痛死痛活的,到了今年也痛得少了。到了现在也很少了。
有人问过我的愿望是什么,我说是爱我的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自私的就是我也可以健健康康的。现在的我不吃那些让我讨厌的药了,反而还少一些病痛了。这倒让我觉得是药吃多了才胃痛的。呵呵。
哇,好晚了。我要回家了。外面都黑了,我有些害怕,但是还是要回家。以后早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