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不出热恋的乡村(组诗)
作者施泽会
父亲一辈子都没有走出乡村
他始终想握住锄头
来到自己深爱的土地边
用眼睛张望土地用心赞美庄稼
弯弯曲曲的山路
就像父亲脸上的皱纹
水田的水就是父亲的眼睛
平静得仿佛没有波澜
父亲经常说一碗水要端平
别人才会尊重你的为人
春天在父亲的手里发芽
犁铧像一个斜杠符号
去完成锄头不能完成的农活
让泥土在犁铧两边翻卷
完整的诗篇出自他的双手
老黄牛踏着艰辛的步伐
循序渐进地当歌唱家
唱响春天优美的旋律
父亲用荆条抽打着春天
为乡村描绘美丽的图画
夏天是一个火辣的日子
父亲戴着草帽走进庄稼地
看看小麦饱满了吗
看看玉米抽穗了吧
看看秧苗长绿了嘛
赤着脚一步一个脚印
汗水流满了全身
夏风的热气吹来
宛如在蒸笼里赛跑
生命力就有了无限的伟大
夏天在父亲手里生长
长出了绿油油的庄稼
长出了重重叠叠的山茶花
长出了山里人喜欢的故事
唱山歌的喉咙高声唱
蓑衣是父亲的避雨雨具
山水是父亲引来的希望
一株禾苗就是父亲的一个爱
怎能让狂风暴雨把它压到
秋天在父亲手里结出硕果
黄橙橙的稻谷黄橙橙的玉米
还有那飘香的芝麻花生
高粱低下了头向父亲敬礼
大豆伸开手掌与父亲拥抱
乡村的黄昏飘满了欢歌笑语
箩筐装着汗水和金黄色的谷粒
牛羊的叫声歌唱着丰收
山哥哥山妹妹孕育着爱情
这是对秋天格外的温馨
秋收过后的乡村
像一位善良的老人
炊烟里池塘边杨柳岸
都飘着潮湿的气息
寂寞的日子被天空占领
昔日的荒凉被稻谷覆盖
稻草人成了乡村的雕塑
农民成了艺术大师
一会儿写一首诗歌
一会儿写一篇散文
冬天在父亲手里开始结冰
树木光秃秃的了
雀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小河吹着刺骨的寒风
父亲说冬天来了
要添几床棉被御寒
弹花匠来到了家里
白花花软绵绵的棉花
仿佛冬天的雪花在飘
满屋子成了雪白的诗句
父亲整天陪着弹花机匠
吹吹他之前当兵的历史
是怎样练就的单双杠木马
从那独木桥上走过
仿佛弹花匠弹奏的琴弦
他在弹奏一曲高山流水
他在弹奏一曲春花江月
让乡村在飞扬的雪花中
让村民在板结的土地中
命令生命再一次脱胎换骨
青石兑窝
在没有打米机的年代
乡村的生活离不开青石兑窝
小麦要倒进兑窝里发水
用力舂成小麦米
去掉小麦包裹的一层粗皮
就显示出光亮均匀的麦粒
母亲双手握住兑窝棒
一上一下舂下去
只听见砰砰砰的响声
我们的生活就在这种响声中延续
稻谷也是一样的做法
倒进兑窝里用力舂
那是母亲一个人的活
一家人就指望着她的手
来回上下舂进兑窝里
有时候谷粒随着母亲的力气冒出来
满地都是米粒母亲弯下腰
一粒粒捡回兑窝里
汗水成了母亲治感冒的良药
辛苦成了母亲抚养孩子的最爱
几十年如一日的上下移动
把我们的心都挂在了兑窝棒上
兑窝暗示乡村苦难的日子
兑窝就是不说话的见证人
煤油灯
黑夜来临了
我用火柴点亮煤油灯
在什么都要票据的年代
母亲经常叮咛我
不要照煤油灯了
煤油照完只好打黑摸
我哭着要写作业
母亲就允许我一个照
把煤油灯灯芯拨到最小
我是一个乖孩子
一个晚上就可以背完五篇课文
黑暗中煤油灯就是光明
仿佛江河中船只航行的灯塔
我发现母亲在流眼泪
因为我摸黑在背课文
黑夜淹没了我的童心
但是没有淹没我前进的动力
青草
满坡满岭的青草
显示着乡村的复苏
父亲也背着背篼
在山坡上割青草
父亲从小就是放牛娃
为地主富农割草织布
父亲的身子矮小
背着背篼就显得更矮小了
母亲也割了无数次青草
母亲嫁给父亲就是割青草
一背青草就有60余斤
沉重的背篼压得母亲
有时候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母亲会发脾气
说沉重的青草真要命
当农村妇女多难呀
我也割了很多次青草
我背着背篼始终割不满
因为不是割到手指就是割到石头
母亲用温暖的手给我包扎伤口
我知道割青草是多么的艰辛
没有经过农村生活的人
一辈子不知道青草是什么味道
因为青草本身就是一把锋利的剑
时刻都会刺穿农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