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炊烟（组诗）

文/亚军

《遥望炊烟》

有几株枯死的野草

站立在河床上

等待流浪

有几只灰色的瘦羊

流浪在河床上

等待天空哭泣一场

有一个牧羊的孩子

坐在夕阳的山坡

遥望炊烟的村庄

我是一株流浪的野草

我是一只哭泣的瘦羊

我是那个牧羊的孩子

在远方思念爹娘

我的爹娘

劳动在河的岸上

坚守着灵魂的故乡

故乡是我升起炊烟的村庄

《秋恋》

秋虫之茧

如月挂在深秋枝上

听蝉入梦，好香，好长

落叶黄了

叹风、叹雨、飞向根

回家真急

青山红了

田野熟了

家乡的炊烟飘香溢热

父亲微笑着

任秋风风干他的额头

把田野风成

一碗又浓又醇的高梁酒

邀夕阳同醉

《巴山煤童》你们只有十二岁

十二岁的阳光本来很欢乐

然而，你们只懂得风雨山里很贫穷

你们只有十二岁呀

山外面的孩子

十二岁还在安徒生的阳光湖里做梦

你们上山了

山上正是月亮回家的时候

十二岁的脊骨很稚嫩呀

十二岁的脚步很摇晃呀

十二岁的眼睛很活泼呀

然而

你们十二岁的脊骨像父亲一样弯拱

你们十二岁的脚步像山一样沉重

你们十二岁的眼睛已经懂得沉默

山里人

总是善于重负善于艰苦

山里的路

总是坎坷弯曲险恶

山里的孩子

总是很早就背起了艰难的生活

《雪》

冬天无雪，雨还在下

喝酒去，喝过去的岁月

想起一个人

同他喝一次酒，醉我一生

雪在哪里，他在哪里

雨满酒杯，看见一个人的影子

我和影子一样，头上泛白

《父亲坐在黄昏的门口》

雨下了许多天了

看样子还要继续

我担心父亲的老寒腿

暴胀的青筋像树根爬满故乡潮湿的壁

爬满父亲的日子

犁田落下的病根

趟冰凉的河水落下的病根

任我沿着弯拱的脊梁爬上肩膀爬上山顶落下的病根

打磨盘、砌猪圈、垒屋基、叮当叮当敲击大山落下的病根

当石匠落下的病根

雨一次又一次呼喊着风

风一次又一次呼喊着雨

它们都不认识我的父亲

雨淋来了父亲的呻吟

风吹来了父亲的寒冷

只有那张炉火旁红彤彤的脸

只有那个在被窝里温暖的女人的身子认识父亲

那个女人一遍又一遍抚摸着父亲暴胀的青筋

抚摸着父亲额头上的汗水

那个女人彻夜陪伴着父亲没有闭上眼睛

父亲一遍又一遍呼喊那个女人的名字

那个女人一直活在父亲孤独的梦里

雨下了许多天了

看样子还要继续

我颤抖的手指停止了敲击键盘的声音

翻越一座又一座山顶

终于看见父亲

坐在黄昏的门口

我听见雨从屋檐一滴一滴嘀哒嘀哒在父亲身边响起的声音

仿佛在数落哪一天才能让父亲看见重新的一次日落

看见我一边微笑一边泪光闪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