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居乡间一隅,目倦了沟壑山林,想起去海边走走转转,以听听惊涛拍岸,看看千堆雪卷,再望望云卷云舒。时值薄暮,天色稍显深沉,南国白天时烈日的灼烧感渐渐消退,正是闲步的好时机。穿越小镇尽头,一条蜿蜒的泥土小道延向种有木麻黄树的海防林深处,夹道而立的木麻黄树犹如一条天然甬道,在沉沉的暮色下,让人感觉深邃。木麻黄树身姿摇曳,细细听,有轻微的“沙沙”声,似在轻歌曼舞,倘若这风吹枝动的声音再雄厚点,就可比肩“松涛”之音了。我想,如果海涛声与松涛声在此间相与共鸣,浑然天籁之音,岂不相得益彰?
在这海边林间甬道上,我一边信步而行,一边胡思乱想着,当转过一个路角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莫大的水域衔着一条沙带扑面而来,水域的背景是一幕金黄点缀着几片宝石蓝,越向上望,金色越耀眼,让人目不能接;向下看,远处是水域之尾,齐崭崭的一条直线,与天际相接处呈现一片金光灿烂。观海,于我来说,虽已不是第一次,然此次的景遇大不一样,是那么的突兀、那么的直接、那么的壮丽,似乎让人促不及备。望着眼前丽景,我心砰然而动,一种莫名的兴奋激荡在心间,不禁怡怡然,于是疾步前行,以一览胜景。海面上,金色的波光粼粼,虽无日暮江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那么的铺张,但也别有一番更空灵的韵味;粼粼波光时隐时现,又彼伏此起,仿佛无数的鱼儿浮上水面吐着泡儿,又好像星星在眨着眼;一排排海浪翻着白色的浪花,一波接一波簇拥着扑到沙滩上,猛然叹息一声,又无奈地退回去,留下一滩滩白色的水沫,而瞬间就被沙滩吸进,唯有片片水渍的印记能证明某个海浪曾经的到来。
我脱了鞋,赤足踩在沙滩上。这沙滩,细细的,软软的,还带着烈日留下的余温,刺得脚板心有些发痒,让人怪舒服的。我惬意地行走在沙滩上,身心漫溢在这海天唯美的景境中,不时仰望苍穹,希冀看到悠悠的云卷云舒,可天公向来不会独惠于一人。既然天公今天已将这诸多难得的美景惠赠于我,就不要有另外的奢望了吧?这样想着,我心也释然了。天色愈来愈暗,疏忽间,轻雨来袭,滴落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个小点儿,密密麻麻的,像筛眼般,煞是好看;微风也来助兴,轻卷雨帘,调弄得雨丝飘飘缈缈。我一向没有备雨具的意识,而我也知道,岛国的雨往往是随风同至的,风吹着雨,横向飘落,即时撑伞也无济于事。就这样吧,既来之,则安之,何况在这海天的雨幕之下,感受“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妨。瞬间,我身已湿,而我意兴正酣,在风雨中,继续沿着湿润的沙滩前行。
未几,一块矗立在沙滩边的巨岩突兀在眼前,说其“巨”,其实也不大,只不过比“天涯”石稍大些,略高些,其背海的一面光滑圆润,而面海的一边却是无比峥嵘,前后形成截然反差。巨岩背后的沙滩上,生长着一小片萋萋野草,昭示着这是一块未曾遭受海浪侵蚀的领地。我小心地绕过野草,欣欣然准备爬上岩顶,以登高望海,然面海的这边岩面粘上雨水后更湿滑,难以驻足,我只好手足并用爬至岩顶,想必那姿势甚是不雅,不过也顾不得了,这雨天下,唯我一人,又无观者,如此姿势登临此“碣石”,古人的高雅是克隆不了的啦。起身而立,平视前方,波澜壮阔,只见海浪拍打着岩石,犹如“惊涛拍岸”,掀起丈高的波浪,复制出“卷起千堆雪”的画面。欣赏着上苍加惠于我的壮观之景,我心也如这海浪般,澎湃起伏,无以言状,唯有感谢上苍偶发的偏私。久久地,我凝视脚下的岩石,看着洪波无休止地涌起,感受峥嵘的岩面承受着海浪的冲击,那嶙峋的凹凸仿佛述说着凝重的沧桑:终年累月,遭受浪潮冲击,宁愿一次次地接受海浪对自身的剥蚀,但千百年来,始终坚守自己的位置,为身后沙滩上的萋草护卫着终年的平静。
细雨,已停。远处,雾蒙蒙。近前,景物已不甚清晰。此时,已是入夜时分了,我返身而回。行走途中,渔人劝酒的吆喝声从停泊在小海里的渔船上飘来,林间流响着不知名鸟儿的“吱吱”声,连同远处小镇上的阑珊灯火,愈发衬托出夜的静谧。回味今日雨中观海,饱受美景之眼福,感悟人生之意蕴,再回首向来路,其实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