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宫失了火,燃烧的枫叶还没有熄灭,再加秋阳的东西跋涉,让人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大地的爱。
当树梢收回挽留夕阳的臂膀时,空气开始冷冷得冲刷着大地,而这也是爱,就是不知道黑夜为何这般肃然,超远。
日光灯眨了几下眼睛后,安静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包括我房间里的一切。蜗居在冷空气充足的房间里,我可以静下心来写写我居住的第二故乡。我的第一故乡是湖北竹溪县,自1999年跟母亲迁居到陕南的镇坪后,儿时的最早记忆便只有那过家家时的一丁点儿声音了。只有声音,没有任何画面。真正喂养我的家乡,就是我的第二故乡——镇坪。
当春天的第一缕春风温柔地抚摸中国这只雄鸡的心脏部位时,我的家乡深处大巴山腹地的春天也就到了。秦岭如风流的少年,对春姑娘含情脉脉,彼此的相拥,叩开了隆冬里的冰封,荡绿了群山万壑,喊醒了汉水的睡意曚昽,和着春燕筑建新巢的欢歌,三秦大地苏醒了。
有人会喜欢春天百花齐放的妍丽,有人会喜欢春天脱去厚厚棉袄的快意,还有人会喜欢莺飞燕鸣的勃勃生机,我则更喜欢春天农田里熏土的柴、火、灰三者聚温相融的芬芳。这种香,逊于墨,淡于烟,浓于泥,是农村春忙时节所固有的味道。倘若把这种熏土搁在夏秋冬任一一季节里,那就失去了它的魂儿,犹如将徐悲鸿的《马》挂在埃菲尔铁塔上一样。乡音将这种方式叫做“烧火粪”。实质上,熏土就使土质富含碱性化了,对大巴山腹地酸性的黄土地适用。我喜欢它,是因为它烧出了大地的爱,柴薪的无私,泥土的体香。
同时,也熏出了夏的深情,人民的厚爱。
当春雷亮开嘶哑的低沉的嗓子引吭远吼时,秦岭已着上了绿装,巍峨屹立,是神州提神的绿腰带。然后一直从东沟垭绿到城口被山上的天生桥下,再从八仙的边界绿到鄂、川、秦三省交界的地方——中国地理位置的心脏鸡心岭。绿是透心凉的,伴着清澈的汉水的流淌,这种绿有了天然的诗意:
朝阳吻出了农舍屋檐下探头的雏燕
把潭面的微漪送给了蓝天
蓝天也笑了
又将自己洁白的裙摆映在了水里
一个笑
一个品味着
期待的被接受了
又回赠了
算是礼尚往来的心意吧
.....
沿着潺潺的溪水往山中前进,头顶是朝阳切过左山脊的光,蔚蓝的天空,葱茏的灌木,隔叶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仿佛都是为来客奏响的天籁。山道中偶有草儿滚动着露珠儿滑进悠闲人的鞋口里,像是被故友来了个悄然的拥抱。随着山谷拂进来的风,茂密的树梢又一致地向来客招手致敬,鼓掌欢迎。
在山中小城石砦河的空气里,蝉声依然,像是从四面响起。在高楼的顶部相交汇而散发到各处,或被喧嚣的街道吞没,或环绕在散步老人的身边,亦或是响彻在幼儿园的滑梯间,引起欢叫的孩子们短暂的安静。当正午的焦阳直射着小城时,午休的人儿像藏猫猫一样的隐匿了起来。此时,身着桔红色服装的阿姨拥有了整条街的“地盘“。你若问我是谁在这条街上走得最闲适,我要回答,是那清扫街道的阿姨;你若问我是谁在这条街上走得最动人,我要告诉你,是那位清洁工阿姨。
夏天的夜晚,小城更热闹了。老街食坊里会传来烧烤的香气,广场里有老人牵着孙子的悠闲漫步,在霓虹灯缠绕的望江长廊里有恋人们安静地拥抱,在蛙声起伏的亭子里有老人们摇着棕叶扇喊”将军“的雅趣。偶尔几声犬吠,会将整个小城的山打碎成一片,将明月揉碎在小石潭中,闪着粼粼波光,仿佛调皮的孩子拿着反光镜打扰陪伴着她的妈妈看风景一样。
山的轮廓重叠着抱着小城,一轮玉盘在中央,仿佛周围应该添点什么,但又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容谁动容一点。
夜,这般肃然,超远。
农田里的青草结籽了,龙钟的玉米杆儿已变得灰蒙蒙的了,任风拂扫,没一点儿精神,倒是怀孕的青草多了几分温良。
村口的老黄牛甩着尾巴驱赶蚊蝇,还时不时地抬头望向路的尽头,一动不动;屋旁的裸枝上挂着硕大的红柿子,像是在挑逗屋檐下的长串红椒一样炫耀它站在枝头的自由;而椽梁间的玉米垛则静静不语,像老人满口的金牙秋风里不畏寒颤;院坝边几丛菊花正怒放着,在蓝天下独艳一方。走向村头,告别老黄牛的凝望,去远方,去远方的小城找找秋。
站在车水马龙的丁字路口,望着围脖下嗒嗒的长筒靴蹬过,再寻找,已是新的款式又错过。偶尔有熟悉的面孔从眼前经过,没来得及给微笑附上问候,朋友已走过。走过这条街,在转角的巷口,遇到一位大叔正在弯腰扫落叶,才觉得银杏是该落了。
登上望江长廊,望见河底卵石上已布上黛绿的青苔,半露的石头被秋阳晒得泛白了,为秋增添了些美丽的标记。
当绵绵的细雨掀开地上枯黄的落叶时,树干的肌理宣告了冬的即将来临。
古风劲吹,刮过围墙,折断了蓬蒿;铲过旗杆,吹得旗子哗哗作响;扫进篱笆,拉开了盖着白菜的草垫儿,然后扬长而去,滑过树梢,驰向山的那面。
晨起,还没扣整齐羽绒服的钮扣时,就已经感受到了屋外清新的亮光,拉开窗帘,万山素装迎面而来。此时,真正体会到了毛泽东对雪山雪原的”装扮“: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小城沿河而建,白雪与雪山融到了一块儿,房顶露出的琉璃像是对雪域的镂空一样天成。
须晴日,看广场雪人儿鼻红,头戴绿桶,臂靠扫把,环保可爱。只是孩子的作品。
冬天来了,春天不远了。
除夕一阵炮响,学院静悄悄,河水渐涨,山鸟又欢叫,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