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七,大冶果成里的山乡里,有个神秘兮兮的藏铜盆习俗。藏铜盆,是为了提防小孩把铜盆“偷”去看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小时候,我当然也是被提防的对象。我家藏铜盆,是我祖母一手操办的事。这天太阳才露脸,刚开家门,祖母跟隔壁的三奶一碰面,就说:“今日七月初七啦。”祖母总是把藏铜盆作为一件重要的事,还提醒着别人。三奶随即应:“别忘了把铜盆藏起来,让孩子们拿去做坏事,牛郎织女可怜,一年才会一次面。”祖母看一眼我,神秘兮兮地跟三奶走到旁边,压低声音咕咕哝哝,眼睛直朝我扫,生怕我听见。她们分明是商量,把铜盆藏到什么地方才确保万无一失。到了傍晚,鸡鸭开始进笼,祖母就把我支到门外,她自己留在屋里面,神秘兮兮地把门闩起来。我知道,她是在藏铜盆。她越神秘,我就越好奇,在外面,徒劳地盯着紧闭的门,支着耳朵朝屋里听。
自从记事起,就多次听村里人绘声绘色这样讲过:
七月初七晚上,月落露起,万籁俱寂之际,用铜盆装半盆清水,放到井台或者塘塍河边,点上一支香,在盆底里,可以看到成千上万的喜鹊,在天河上空,排成一座桥,如同一条彩虹跨在天河两岸,被隔开的牛郎和织女,会现形成牛郎和织女的身影,美丽的织女穿着云彩一样的衣裳,牛郎牵着一对儿女走到鹊桥中间,一家人张臂相拥……
铜盆在凡间是洗脸的用具,可在天上是威力巨大的镜子。它的光能穿云破雾,直射万里。七夕若拿盆去照牛郎织女相会,人们担心它的光照到天上惊动王母。当初,牛郎爱上了织女,织女因此也爱上牛郎,来到人间跟牛郎成亲生子。后来被王母发觉,她想,一个凡人把一个仙女引诱去做了老婆,若凡人想做神仙怎么办?谁还愿意做凡人?谁来供奉神仙?可是意思不能说,就临时随口编出一条天规,当众说:“神仙和凡人不可通婚生活在一起。牛郎织女犯了天规。”就把织女抓走。可织女挣扎着要去跟牛郎一起,牛郎带着孩子不顾死活去赶织女。王母顺手取出金簪划了一条波浪翻滚的天河,让牛郎织女隔开,痛苦相望而不能相会。
天上诸神都跟王母一样,怕既得利益受到危害,巴不得惩罚他们。只有天上飞的喜鹊,同情他们的遭遇,每年七月初七要从西天飞到东天,利用这次机会,用身体连成一座桥,让他们在身上踏过去,才有了一年一次的相会,王母也动了恻隐之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反正她作的天规,是让凡人看的,是让凡人规规矩矩供奉神仙,天上的事情凡人看不到。如果王母知道了凡人知道了这些事,在凡人面前,就失去了天规不可侵犯的威严,就只得不许他们相会。
因此,人们认为偷看牛郎织女相会是做坏事,上了年纪的人,都可以不去看,小孩虽然都受过告戒,但担心他们受不住好奇心驱使而去偷看。小孩机灵顽皮难提防,就有了这神秘兮兮的藏铜盆的情景。
长大之后,知道了那是一个大冶果成里版本的神话,铜盆根本照不到牛郎织女相会,倒是在藏铜盆的情景里,看到了人们来自于心灵的感动和善意,对美好生活和爱情的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