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是他的家。此时此刻,我才理解了他的这个家,不是屋宇,不是地方,不是空间,而是一段时光。在那个时光的笼罩里,我和哥哥在屋前追逐嬉闹,妈妈坐在板凳上缝补破旧衣裳,针线密密。
1
黑白照片,妈妈抱我入怀,哥哥依偎在爸爸腿上。我看到了儿时我那水灵灵的清亮眸子。哥哥穿着小夹克服,眼中满是单纯与懵懂。
风,吹乱了妈妈的头发,鬓丝在风中凄楚飘转,低诉着她劳苦的,生活磨难的面孔。爸爸的笑容浅淡沉默,一如身后的老屋,虽然饱经风霜,却默默的,拼了命,也要庇护着怀中这一双儿女长大成人。
照片中的老屋,是我出生时的家。去年随爸爸和哥哥回家一趟,发现早已满目疮痍。破筐,烂盆,鸡圈,狗窝,横七竖八地遗弃在残破的小院中。那扇木门,斑驳剥落,阳光下,显得孤单而落寞。只有那面用水泥堆砌的石头墙,风侵雨蚀中,倔强地支撑着它的岁月沧桑。
爸爸带着我和哥哥在老屋前停留,从他脸庞深深的皱纹中,我可以感觉得到他无言的忧伤与留恋。这老屋的每一块砖石,都是他一块一块地垒砌,每一方土地,他都一寸一寸地走过。一草木,一瓦砾,一回旋一激荡,历历在眼前。三十年的时光,是快还是慢,记忆,是苦还是甜?
三十年间,红颜夫妻变成老夫老妇,可爱纯真的儿女变成心事重重的中年人。这三十年的时间,天翻地覆,物换星移,却不过他停留在老屋前一炷香的时间。
他说,这是他的家。此时此刻,我才理解了他的这个家,不是屋宇,不是地方,不是空间,而是一段时光。在那个时光的笼罩里,我和哥哥在屋前追逐嬉闹,妈妈坐在板凳上缝补破旧衣裳,针线密密。
2
照片中,草原上,浅浅的阳光里,我微仰着脸,享受着阳光大把大把地瀑洒在脸上。风从草原轻柔,轻柔的弥漫过来,微拂着我的发丝,像梦一样温柔。我站在无边无际的青绿中,带着一生一世的心情,远眺山头的朵朵白云摇曳在碧空如镜,如绽开的大朵大朵的的白莲,从
山峰那边热热烈烈地喷涌而来。我就站在那草原上,阳光里,看呆了:到底要怎样的欣赏美,才能把这瑰丽壮阔尽收眼底?
天与云,与山,与原,上下远近,一蓝一白,一青一翠,冉冉层层拾级而上,绵延至无穷。看着看着,我忽然心动,感觉到“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的玄妙,又忽觉“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的伤感。
苍茫天地间,我,尘埃一粒,皆同万物,最后不都是那“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住。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的万境归空?
3
这一张,黄昏,茫茫花海中,我和女儿飞舞其中,我笑得明朗,她笑得娇俏。红,黄,白,蓝,紫,各色野花,纤纤细细地冒出大地,绯霞绚烂的夕阳下,它们依傍着怒长的野草,娑婆枝影虚实掩映,看起来就像罗密欧对着朱丽叶低唱情歌。忽地一阵风吹来,漫天花海,随风舞荡,犹如清风明月细浪拍岸。女儿伸手采摘,花香随着青草的鲜凉味,袅绕而来,缕缕如丝,香气遂与暮色,欢笑声糅合。花草缤纷,风中有音,光中有影,使你想顶礼膜拜这瞬间的璀璨,极致的炫美。
此刻,我终于体会到了“眼为视而生,美为美而在”的震撼。我“视”着这瞬间的美,取出相机,想留它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可是,对于我这蹩脚的技术,我究竟能拍出它的几分美?我在失失落落中,观天,瞻云,赏花,看草,突然明白:难道来看这世界的,不是我的眼睛,我的心,竟是那机器?
我收起相机,用“心”拍下被我看见的每个瞬间刹那,而拍的当下,我强烈地感受到永恒中的稍纵即逝,稍纵,即逝。
我低眉轻嗅手中花,难道这不是“一花一刹那,一叶一永恒”?
4
照相馆里,女老板看着我打算冲洗的照片,赞叹道:“看你们家的照片真有意义啊。”我微微笑,看着照片中这些我爱着的人,恋着的物:老公,孩子,公婆,父母,亲人,朋友,或是天穹,大地,花草,树木。这些俏生生的表情与姿态,都被俏生生地定格在某个刹那里。我忽想,一粒沙里有一个无穷的宇宙,一刹那里想必也有一段不变不移的时光吧。
看着,看着,有一种幸福满足的感觉在我心里慢慢,慢慢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