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抒情散文

发布时间:2022-04-07 05:50:40

  二姨,是母亲一奶同胞的姐姐,已经离开我们整整三十年了,今天是她的祭日,写一篇文章聊作祭奠也算是告慰一下二姨这个命运坎坷之人的在天之灵吧。

二姨抒情散文

  二姨年轻的时候长得很美,她的美和母亲不同,她有一种素静的美,齐耳的短发乌黑亮泽,圆润的脸庞白皙俏丽,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什么样的衣服穿到她的身上都是那么得体,年轻时候的母亲很要尖,什么都抢最好的,二姨好不容易买一件新衣服,总会被母亲用各种手段霸去,然后把自己穿旧了的衣物收拾收拾一大堆都给了二姨,还说二姨用一件换一堆其实是赚了,二姨总是笑笑,从不反驳什么,母亲给她的衣物,她总是一件一件的用铁烙铁熨好,板板正正的穿出去,不管多旧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是那么的光彩照人。

  二姨不仅漂亮而且能干,与母亲和四姨并称为村里的三朵金花,有“铁姑娘”之称的二姨干起活来连庄稼地的好把式都敬佩三分,青春朝气的二姨,如同一颗耀眼的明星晃得村里的小伙子们都不敢正眼相迎。那个时候的外婆家真是热闹,二姨,母亲,四姨,年龄相差无几,又都正值青春妙龄,周边觊望而不可及者不下百者之众,媒人每天多得快要踏破了门坎,三个女儿都是外公的骄傲,他整天倒背个手,翘着个小山羊胡子,比县委书记都威风,家里有未婚儿子的不论是同辈还是长辈见了外公都是毕恭毕敬的,小青年们见了外公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奉承的好。

  可是渐渐的,外公却骄傲不起来了,最让他引以为傲的二女儿不幸染上了肺结核,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得了这个病是被称为痨病的,因为死亡的机率极大,也就更加凸显了这种病的可怕。村里的人们把同情和唏嘘给了二姨的同时也把他们骨子里深藏的对这种病的偏见和恐惧表露无遗,因为怕被传染,他们如同躲温疫一样躲着二姨,之前对二姨献尽殷勤也是最被外公看好的大队书记的儿子第一个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它的明追暗慕者也纷纷作鸟兽散,再也没有一个媒人肯为二姨说媒,尽管外公把条件一降再降,可还是嫁不出去这个曾经是骄傲如今已成了心病的二姑娘。

  大过后,又一个农历新年即将到来,外公愁眉不展,过完这个年,二姨就满二十六岁了,家里有个二十六岁还没出嫁的老姑娘,在这个村里他是抬不起头来的。外公一向荣耀惯了,姑娘找不出婆家让他颜面尽失,于是他放下家里的活计,开始走亲访友,只为给女儿寻一个合适的婆家,一个亲戚家出来到另一个亲戚家,一个村子寻到另一个村子,那天在离家三十公里外的一个叫刘庐的小村里碰到一个远房亲戚,亲戚家刚蒸了豆包,热情挽留外公到家吃饭,外公也没推辞,亲戚盛情款待了外公两天,外公也在这个村里转了两天,感觉这个村比自己的村要富裕一些,终于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托他看看能不能给有病的二闺女介绍个对象,条件差不离儿就行,不要求多高。亲戚一听一拍大腿说,我这村里还真有一个:家里条件好,独生子,就是长得差了些,到现在一直没娶上媳妇,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外公一听喜出望外,跟着亲戚顶着风雪就出来了,亲戚说的那户人家正是让外公眼热不已的人家:独门大院,三间砖房,在目之所及尽是又低又矮的土坯房和破败不堪的茅草房中显得尤为的突出,亲戚说他家的老爷子是个区长,人家是顿顿都能吃上小米干饭的,在那个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年代,这样的条件无疑是颇具诱惑力的,别说是一个有病的孩子,就是健康的女儿能嫁过来也是烧高香了。在亲戚的引见下见过了他那能说会道的爹妈后,外公当下拍板,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连人家的儿子长什么样,什么品行,都没见到也没打听就喜滋滋的赶回了家,外婆不住的埋怨外公事办得唐突。

  到了折礼的日子,二姨夫同他爹妈还有媒人上门了,外婆不停的向外张望着,说怎么没见姑爷进来?一个跟在身后一直不曾开口让外婆误以为是哪窜来的看热闹的野小子瓮声瓮气接了一句“我,我,我就是啊!”外婆忙寻声望去,这一打量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天哪,这是外星球来的吗:五短身形,焦黄个小脸,眼睛不大一点儿,稀疏的头发,朝天的鼻眼儿,说话嗑嗑巴巴的一笑还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来,眉眼间那一丝猥琐与崭新的一身列宁装怎么看都有些不合,倒是上衣口袋里插的那一排钢笔,添了些许文人的气质,可一个淘气的小孩儿在他喝茶水的时候上来就给拔走了,好嘛,竟是一排笔帽,他那个能说会道的区长老爹忙尴尬的掩饰说:俺儿就喜耐(爱)介(这)个,俺儿就喜耐(爱)介(这)个!惹得一屋子的人轰堂大笑,外婆和二姨当时心就凉了一大截,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可外公却入党一样的坚决,他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这辈子吐口唾沫就是钉儿,定了的事绝不能反悔,还说二姨这样的病身子还想找个啥样的,姑爷长相是差了些,可他能拿二姨当回事,不会给她气受,家里条件好,还能把二姨的病好好治治。外公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外婆和二姨只能含泪接受。转年春天一个寒风料峭的日子,几辆披红挂绿的大马车就把二姨迎走了,苦命的二姨凄苦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没有半点的感情基础,二姨对这个第一印象就极差的男人憎恶到了极点,她每天晚上扎紧了棉袄棉裤,紧裹着大被头朝里一蒙,死活都不肯让这个男人近身,二姨父也还算老实,两人相安无事半载有余,可那个当初为了娶回二姨说尽好话,赔尽笑脸的婆婆却终于露出她泼辣、蛮横的本性,开始还不过是指桑骂槐的说二姨是不会生蛋的母鸡,后来干脆直截了当的骂二姨是个生不出孩子的石女,养着她只是白白的浪费粮食云云,这样的恶言恶语每天都如家常便饭一般,二姨回家向外婆哭诉,外婆抹着眼泪说;孩子这都是你的命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担着走,生儿育女,女人的本份,你就认命吧。

  后来,二姨同那个男人生了三个孩子。第一个孩子降生后,婆婆一看是个女孩,当时脸就拉下来了,月里子没给二姨做过一顿饭,这个男人在她母亲的淫威下亦是对二姨不闻不问,二姨每天拖着虚弱的身子一个人去井边打水,自己浆洗尿布,还要劈柴做一家子人的饭,月子里落下了一身的病,第二个女孩再降生的时候,婆婆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二姨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两个孩子的降生并没有缓解夫妻感情,二姨对二姨夫的厌恶之情有增无减,那个时候二姨夫的区长父亲已经离世,没有了父亲的约束,让早就有恶习的二姨父变得更加的肆意猖狂,每天往返于各个赌场之间,十里八村的赌局都有他的身影,甚至都赌到了外县,即便不去赌场,他也要去打鱼,打牌、打鱼、打老婆是他的三大爱好,十冬腊月每个二姨夫打鱼未归的夜里,二姨紧搂着孩子,听着窗外北风恶狼一样的呼啸,都在心里暗暗庆幸:这个男人今天肯定回不来了,这么大的风,这么冷的天,不掉河里淹死八成也冻死了,正暗自欢喜,“咣-——啷”伴随着一阵凛冽的寒风,二姨夫拖拽着的结满冰碴的渔网撞门进来了,二姨的心也咣的一声沉到了冰底:完了,又活着回来了!我不由得在想,这到底该是怎样的一个男人,能把一个如此善良的女人逼得这般的铁石心肠。免强维系着这样无爱的婚姻,二姨也不是不想离婚,但那个年代,离婚是一件相当丢脸的事情,二姨既怕丢了父母家人的颜面,更怕这个当姐姐的离婚,会影响了妹妹们的婚事,于是她选择了隐忍,无论婆婆怎样的蛮横,无论丈夫怎样的不堪,她都沉默着,忍受着,但日子并没有因为她的忍辱负重而对她施加恩惠,二姨夫的好吃懒做,加上嗜赌成性,让这个曾经富裕的家庭已变得穷苦不堪,她那个恶婆婆不但不管教儿子,反倒骂二姨是个扫把星,把她们好好的家都给败了。

  二姨在苦难的煎熬中迎来了第三个孩子的降生,这次终于是个男孩,本指望有了儿子后二姨父会有所收敛,哪成想,这个不靠谱的男人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之后,又打起孩子的主意,他把给孩子熬粥的小米儿偷着卖了十几块钱,直接就送去了赌场,看着因饥饿而大哭的孩子二姨也大哭不止,从不向家人诉苦的二姨无奈只好回家向外婆求助,正在家小住的母亲这才知道她亲爱的姐姐过着这样非人的日子,她把自己结婚时的钱还有自己私攒的钱都拿出来给了二姨,让她给孩子买点奶粉充饥,自己也好好将养将养身子,二姨把钱藏在了家里的炕席底下,可不知道怎么又被二姨夫翻找了出去,一毛钱都没给孩子留下,直接扔进了赌场。

  二姨彻底绝望了,离又离不得,过又过不下去,不久心情抑郁的她就身染沉疴,患上尿毒症、乳腺癌的二姨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这个男人终于露面了,但他已拿不出一分钱来给二姨治病,外公变卖了家里的羊、马、猪加上大伙儿凑的钱给二姨交了住院费,二姨住了二十多天的院,外公陪护了二十多天,晚上没有多余的床位,外公就拿着小凳子盘腿趴在二姨的床边打个盹,两个小腿浮肿得像萝卜一样,一按一个大深坑,外公对这个女儿是深怀愧意的,他本想为她铺就一条光明的人生路,却不想因为自己的固执和短见而亲手把女儿推进了灾难的深渊,这一刻他是想补偿的,可术后并发症却让他再也没有了补偿的机会。颇有悔意的二姨夫也想尽尽夫妻之意,可同病房的病友都如厌弃苍蝇一样的厌弃他,他一来就轰他走,二姨临终时都不肯看他一眼,只是对着外公不停的流泪,二十几天没日没夜的陪伴,让她对自己独断专行了一辈子的老爹已经没有了任何抱怨,二姨这个善良且软弱的女子带着一腔对子女的眷恋、对父母的牵挂、和对自己命运的嗟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二姨父跳着脚猴子一样的哭叫着:你扔下我可叫我咋活哇,以后谁给仨娃做饭哇。她的婆婆在家里也是打着滚的哭嚎:我的大师父哇(二姨一年四季桌上桌下的侍候着她们一家老小,被她呼为大师父)你咋就走了呢,你可让我咋办啊。这一切二姨都再也听不到了,她的生命永远的定格在了三十九岁。

  岁月悠悠,世事沧桑,光阴荏苒间我那苦命的二姨已安眠黄土三十载春秋,今天是她的祭日,听母亲说起二姨的往事,唏嘘不已,震撼之情难以言喻,逝者已去,但亲情永续,借此祭日,草写一文以示缅怀,也以此来告慰我那命运多舛的二姨,唯愿另一个世界的二姨无疾无苦,永世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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