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黑白

发布时间:2022-05-02 05:45:33

无非黑白

二十四岁的那年秋天,苏沐正因不愿服从广电领导对他那档青春故事类广播节目的改版,于是便干脆利落地从这家电台辞了职。

他所有想要的无非也就是一份问心无愧的纯粹,只是这并不是这个世道所能慷慨给予他的。

正因他的节目很受听众欢迎的缘故,因此台里的领导还是做出了挽留,他们也做出了妥协,比如升职加薪什么的。[由www.telnote.cn整理]

“很抱歉,我不能理解这样的改版,这不是我想要的。”苏沐铁了心的和那里决裂。“这是上方的决定,你不是个小孩儿了苏沐,上头的话你都不听,你还想怎样。”苏沐没有回应,只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带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开。

“你会后悔的。”他记得当初那个带他的师傅撕扯着嗓子恨铁不成钢地向他吼道。苏沐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离开单位之后,他又找了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每一天清晨六点就开始倒地铁,几乎要晚上九点才能踏进家门,日复一日累得像狗一样,但是他还是不曾后悔过,亦或是,不愿后悔。qq说说心情短语

刚到餐厅上班的时候,苏沐会正因长时刻的站立脚疼得直哆嗦,遇见蛮横不讲道理的顾客也会气得牙根直痒痒,但是也会有以前听过他节目,看到过他照片的人满眼崇拜地让他给自己录音频,顾北辰就是那些人其中的一位。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这孩子的情景,扎着双马尾,穿着江河高中的校服,声音嘶哑地问他要杯苹果汽水。

汽水送到的时候,北辰抬头看了看苏沐,原本没精打采的她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我知道的,你是苏沐,对不对?”北辰连饮料都顾不上喝,满脸都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巴山蜀水凄凉地

苏沐心里乱七八糟的:“天,这样这个熊孩子都能认出来。”但为了维持难得的偶像光环,他还是故作镇定地回答:“是啊。”其实心里早就美得找不着北了。

就这样,北辰便成了那家餐馆的常客,正处学生年代的她并没有多少零花钱,为了不让店员把她赶走,她每次必点的就是那五块钱一杯的苹果汽水,毕竟苏沐是她那么崇拜的一个人,她喜爱听他在节目中用充满磁性的声音演绎的每一个故事,这些或是悲伤或是欢乐的故事陪伴她度过了一个个秋冬春夏,陪伴她走过了年少时光中每一段孤独又彷徨的日子

苏沐一向都会很个性,这样偌大又繁华的城市似乎很少看得到白昼,那里似乎一向被黑夜笼罩着,但这儿的人们却都习以为常,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从不会觉得有任何的疑义,除非生命终结,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他们的生活轨迹。

一次下班回来的路上,他看到了北辰,那孩子正坐在巷口的水泥板上,嘴角释着一丝笑意,倚靠在画满涂鸦的墙壁上悠然地喂着附近的那些无家可归的小狗们。北辰向他招了招手,他缓缓地走了过去,那几只小狗也簇拥了上来,像是欢迎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般。

“喏,你能够把这个喂给它们吃。”北辰递给了苏沐一条面包,扑闪着眼睛一脸的期许。

苏沐笑了笑,街角的路灯柔和的灯光打落在他瘦削的脸上,他嘴角挂着一抹难得的笑意,高兴地看着这些小家伙们津津有味地吃着。

两个人并排坐在石板上,原本陌生的彼此也在闲聊中渐渐熟络了起来。

“呐,你看,这个黑的叫小黑,白的那只呢,就叫小白。”北辰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但苏沐并没有不耐烦,相反的,他好像很久没有听过别人这样和他坦然地畅谈一切了。

从北辰的口中苏沐了解到有关于她的一些事情,包括为了听他的广播剧在课上偷偷用手机听他的电台节目,被老师发现后果断地找来了家长,最后赌气地跟老师发誓说如果以后的考试名次不进年组前十就誓不为人,说到这儿,北辰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苏沐也对这段历史忍俊不禁。“想想那时候也真是傻,但是为了兑现诺言,我还真是花了好大的一番心思来读书呢,还好,最后没有食言,我顾北辰嘛,可不是个喜爱爽约的人。”她嘴角展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北辰,为什么这个城市永远都是黑夜,我好像好久都没有看到过太阳了。”苏沐望着头顶上深邃的看不到底的夜空,神情中满是怅然与疑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但是好像大家都习惯了吧。”北辰低头拍了拍那只一向守在她身边的小狗的脑袋。

“大家习以为常的,就是正常的吗?”他有些失落,看了看手表,已经将近八点。他的腿有些酸麻,直立起身,拍了拍背包上的尘土说道:“太晚了,我该回去了,你一个人能够吗?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北辰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个居民区说道:“我家就在那边,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放心吧。”

两个人就这样道了别,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群孩子们在街边嬉闹着,好像在用力地踩着什么,走近一看,却是一地死去的蜗牛,有些还在地上艰难地拖着破碎的壳缓缓地蠕动着,苏沐觉得有些恶心,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小孩子的面目在这残忍的场面下显得有些令人憎恶。

回到家疲惫地躺在了床上,反复思索着这么多年自己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呢?上班,下班,循环反复,似乎从来就没有终点。他厌恶这快节奏却又索然无味的生活。他的家人呢,朋友呢?亦或者他本来就一无所有,又一无所失。这么多年,在这个昏暗不见光的世界里,他好像混沌地丢失了所有的记忆,宛如行尸走肉的过活着。北辰好像是他在这个城市里认识的人来人往之一,又好像是他唯一认识的人,究竟是怎样,他说不清。

渐渐地,他习惯每一天都从店里买两杯苹果汽水,顺便飘过江河高中的巷口,一杯留给自己,另一杯就送给顾北辰。

他们就坐在水泥石板上,诉说着似乎永远也讲不完的话题。

北辰今年念高一,上个学期虽然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可她还是难以适应学校里新的同学,新的老师,繁重的课业让她觉得厌倦,正因不去补课班主任百般的发难,以她的期末成绩完全能够在这所重点高中的实验班占有一席之地,但是却正因一些不公平的手段,却只能留在原来的班级里,不得不认命。她很平静地和苏沐诉说着这一切,平静的不带一丝无可奈和的沮丧。

每个人都会有着数不清的烦恼,就像这个城市的天空中永远也数不清的繁星一般,夜空愈是黑暗,这些星星便愈发耀眼。

如同往常一样,苏沐依旧带着两杯苹果汽水,走到巷口,却看到顾北辰在那里低着头,那群小狗好像也不见了。

“苏沐,小狗丢了。”北辰拼命压抑着眼泪,声音有些哽咽。

“别慌,我带你去找。”苏沐拉起北辰,他们找了许多地方,最终却在城郊的狗肉市场见到了那些狗。

苏沐走到了狗肉贩子的面前:“这些狗怎样卖?”

“一千,少一分也别想拿走。”狗肉贩子动作麻利的擦拭着沾满鲜血的刀刃,脸上的横肉堆积的眼睛几乎成了一条缝隙。

“便宜点成吗?哥们儿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苏沐仍是以商量的口吻问道。

没钱走人,滚开,老子没空招待你们。”狗肉贩子用沾满了血腥的手推搡着苏沐。

“要钱是吧。”苏沐咬着嘴唇,屏住呼吸,迅速地从地上抽出个酒瓶子砸在了屠夫油亮的秃头上。“快,北辰。”苏沐示意北辰把狗放走,随即便用尽全身力气和屠夫扭打着并把屠夫推到了地上,在一大群狗逃跑的尘土后面,苏沐拉着顾北辰的手也没命地逃跑着,直到甩开了追赶他们的那一行人。苏沐的嘴角流着血,手臂好像也被砍了一刀,但却感受不到应有的疼痛,只是很无力,北辰拖着他最后走到了十字路口,她拦下了不止一辆的出租车,可却都被以“粘了血的车厢会晦气”为由被拒载。

正因是城郊,手机信号很差,她没有办法联系到医院的救护车,只能一步一步地将苏沐搀扶到这附近一带最近的医院。

简单的包扎和休养过后,苏沐苏醒了过来。

“对不起。”北辰睁着哭的肿成烂桃似的眼睛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这句话。

“我没事,真的。”苏沐强忍着痛楚从嘴角扯出了一丝微笑。

正因伤痛的原因,苏沐向餐厅那边请了几天的病假,老板欣然地答应也并没有克扣他的工资叫他在家好好休养。而北辰也在家里苦心钻研着各种各样的病号餐再骑自开车送到苏沐家里,但是,苏沐每次吃完都会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太咸啦,丫头。”

或许正因这个孩子的存在,苏沐辞职后的苦闷还真就减轻了不少。

四月一日那天刚巧是苏沐二十四岁的生日,他经常来拿这个来嘲弄自己,仿佛自己的生命就是老天随手捏造的一个玩笑,这天正好是周末,他想邀请自己所有的家人和朋友来参加这个生日,打开手机却发现空荡荡的通讯录里只有顾北辰一个人。他有些诧异,但还是高兴地拨打了那个号码。

第一遍,没有人接听。第二遍也是,直到他也数不清多少次的时候,苏沐放下了手机,莫名的,有些难过,他想去找她,但是却连这个孩子究竟住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关了灯,他倦怠地打开了电视,电视的新闻中报道着市中心的商厦里突发的一场火灾事件,好像死了很多人,他有些累了,索性关掉了电视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门铃的响动声,才把他从睡梦中拖拽了出来。

打开门,一位自称是顾北辰妈妈的女生哭着将一个包装精致的包裹递给苏沐,包裹的四周似乎被烧黑了一部分,上方还粘着一封被灼烧掉一角的明信片。

“这是那孩子攒了很多天钱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她经常和我说起你,说你是她最崇拜的配音演员,也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北辰呢?!”苏沐像是意识到了了什么,直到女生说出她死了,在A商厦的火灾事件中死亡的事实后苏沐的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很久以来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一个人就这样的离开了,他永远也见不到了。

这是他自从记事起第一次流泪,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只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到难过。送走北辰的母亲后,苏沐一个人花了很长的时刻来平复情绪,他又去了他们经常去的那个巷口,那些流浪的猫狗们依然亲昵地围在他的身边,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包裹,留意翼翼地将上方的明信片一点一点地揭了下来。那上方隽秀的字体写着“没有人会永远不快乐哦。致我最好的朋友:苏沐大叔。落款的位置写着北辰,辰字显然已经被火烧掉了。他强忍着眼泪,继续拆开包裹,里面是个嵌着水晶的装饰锁,旁边是一把小巧精致的钥匙。他不能明白北辰为什么要送给他这样的礼物。直到他听到身后熟悉的召唤。

“苏沐,我是北辰。”他望向四周,却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你看不到我啦,笨蛋。”

“你还活着?北辰,你到底在哪啊?”苏沐一把抹干了眼泪,仍不死心地四下观望着。

“很抱歉,我已经不在了,苏沐,你知道吗,认识你的这些日子里我真的很开心也很荣幸,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你,没有人会永远见不到光明,求求你,醒过来吧,苏沐,别再逃避了,这不是属于你的世界,求求你了,醒过来吧。”

苏沐记忆里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那声带着哭腔的醒过来吧,当他睁开双眼,窗外的阳光明亮的让他很难将眼睛完全睁开,周围是那些陌生的人们和他们喜极而泣的笑颜。

“苏沐,你最后醒了,吓死妈妈了,妈和你爸还以为你一辈子也醒不来了。”女生抱着他痛哭流涕。之后,他从母亲的口中得知,他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年了,而他苏醒过来的那天恰好是他的二十四岁生日,二十一岁那年,正因一次意外,脑部受了创伤,因此得了失语症,他是靠声音吃饭的,不会说话的他被电台辞退,似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嘲笑,之后他索性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次又一次地听着那些刻录着他以前录制的节目的光盘,日复一日的自我封闭让他日益暴躁,直到眼前出现幻觉仿佛看到以前开朗洒脱的他在他面前奔跑着,他追着昔日的影子跑到了车流涌动的马路上,最后被一辆超速行驶的汽车撞得昏迷不醒,一向沉睡到了此刻。

醒来后的他恢复了以前说话的潜质,只是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他好像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就算他拼了命的去想那到底是什么时,也丝毫没有一丝头绪,鬼使神差地走进一家餐厅,到了柜台不假思索地说了句:“老板,两杯苹果汽水。”说完过后竟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是,这位顾客,您一个人啊。”说完又责怪自己的多嘴,随即朝苏沐吐了吐舌头。“那,我要一杯。”苏沐有些尴尬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给收银员结账,顺带着一张残缺的明信片也掉了出来,苏沐并没有察觉,而是匆忙地离开了那里。

当天傍晚餐厅打烊时,那里的服务员在清理卫生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缺了一角的明信片,上方的落款好像依稀写着北辰,辰字好像被火烧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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