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时节,徜徉在公园的林荫路上,蓝天白云,凉风习习,心情一派大好。气定神闲间,忽觉一阵阵浓郁厚重的香气扑面而来,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驻足望去,原来,不远处那片红荆树林已是花团锦簇,粉白的、灰黄的米粒状小花,一穗穗、一团团缀满枝头,灿烂若烟霞,细密如繁星。
红荆(我们当地人称为荆条)因为红褐色的枝条而得名,它以耐寒,耐旱,耐盐碱著称,是渤海湾周边地区特有的灌木品种。不用刻意种植,不用专门施肥浇水,在我家乡的村边道沿、田间地头到处都可见到它们一墩墩、一片片的身影。
红荆不是庄稼,而是老天爷赐予庄户人家的一种经济作物。春天,红荆随万物重生,嫩芽破土,针叶青翠;几个月后就会蓬蓬勃勃、扑扑啦啦长成一片,虬枝盘结,其状若松;深秋之后,地了场光,乡村进入农闲时节,乡亲们推车挑担,开始采割半人多高的红荆。运回家后,会荆编的手艺人,除却其虚枝,晾透晒干,然后一根根从中间一劈两开,用来编耙编筐、编篮编篓,自用或是拿到集市上卖些零花钱。红荆干硬过松,而且有韧性,编成的家什特别结实耐用,是当地家家户户的日常用品。没有被“征用”的也不会浪费,那是燃烧值很高的柴火,深受大娘大婶们的欢迎。
红荆与我们当年的这些农家孩子也有“交情”。红荆的枝条常被我们作成玩耍时互相攻击的刀剑,软硬适度,抡将起来,风声鹤唳,好不吓人;也可以做成野钓后的鱼穿子,扛着鱼竿,拎着一串串大小不一的各色杂鱼招摇过村,那是很风光的事;而最刺激、最有趣的是捅红荆枝叶间潜藏的马蜂窝。黄褐色的马蜂最喜欢在密密匝匝的红荆丛中筑巢,要知道,红荆花可是上等的蜜源。“捅马蜂窝”并不只是冒险的游戏,蜂蛹是美味,蜂巢可以入药,所以,捅马峰窝也是我们的一种勤工俭学行为。不过,捅马蜂窝必须倍加小心,“作案”的木棍或竹竿越长越好,动手前一定要把整个头严严实实地罩进一件又长又厚的大褂子里,只留一线目光;随后,双手颤颤巍巍对准蜂巢猛地一竿子砸下去,不管巢起巢落,转身就跑,如果你跑不过那些狂怒的追击者,鼻青脸肿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我在老家并没见过树龄很长久、植株特别粗大的红荆树,但我想如果每年不采不割,任由它们自由生长,即使长不成杨柳般的大树,其维度和高度也一定是可观的。这种想法与我们村庄名字的由来有关。据传说,在六百年前的明朝,燕王朱棣发兵横扫北方时,有一名刘姓的大将军在征战途中路过我们村庄,不幸身死,随后被埋在村南的一棵老红荆树下, 自此我们的村名改称现在的“刘官庄”。尽管我,我的父辈,还有我的祖辈,谁也没有亲眼见过那座官墓、那棵老树,但是我始终坚信它们曾真实的存在。
我眼前的这片红荆树林,是园林部门移栽而来,已经生长了四、五年的时间,高的有三至四米的样子,树冠如盖,花影婆娑,蜂蝶嘤嗡,独成一景。
“红荆花开若明霞,根植荒原野人家;风韵烂漫乡土气,不为人识自芳华。”真的要感谢诗人刘寿松,在浩如烟海的古诗词里,用如此明畅的语言来歌颂生在乡野、少有人识的红荆的,这是唯一。
突然,遥想起战国时赵国老将军廉颇“负荆请罪”时背负的荆杖,或许正是这红荆的枝条。中国人自古讲究“和为贵”,如今举国上下构筑文明和谐的社会,这些与红荆花“恬淡不争、静守安详”的花语竟高度契合。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同样滋养了这一方的树木植被。“渤海湾,盐碱滩,少打粮食多产盐,树木种不活,只见荆条守沟边。”——这是曾经家乡的真实写照。而注目今天,我禁不住感慨,我那可爱可敬的父老乡亲们,你们与这红荆树何其相似,坚韧朴实,乐观爽朗,无惧困苦,落地生根;你们用勤劳和智慧,把苦涩换化为甜美,把荒芜耕耘成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