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与大部分人完全不同的童年时代。
不同的是,出生在贫穷苦难的家庭。
不同的是,经历了凄惨悲凉的童年。
不同的是,获得了独特而伟大的母爱。
我的母亲本来是一个毕业于那个时代的开封女子师范,她的学历、她的学识,在那个时代绝对是出类拔萃的。然而,正因为她患了肺结核(那个时候叫痨病),工作没有着落,最终只是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我的几个哥哥和姐姐,都是因为母亲得了这个病,没有母乳,才都不到满月都夭折了的。我小时候,听我爷爷妈妈辈、伯伯叔叔辈们讲,正因为这个,我的母亲被我的父亲打过了很多次,埋怨他不能为养活一个孩子。我的父亲也经常借酒浇愁,只怕没了传宗接代的人。
听我的堂嫂说,我的母亲疼爱我,却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只是用她母性的本能照顾着我。我出生的时候,简直不成人样,又瘦又小,用我邻居爷爷奶奶开玩笑的话说,我比手掌也大不了多少。那个时候,母亲天天将我抱在怀里,恐怕我再没了,结果全身被捂出了痱子,我的堂嫂经常劝告她:“四婶,你别这样抱着他,会抱出病来的。”可是母亲就是那样固执,还是那样做,可见我成了母亲全部的命,只怕我突然没了似的。
我刚生下来时,我没有母乳,堂嫂刚好也生了一个仅比我大两个月的侄女。那自然是,前几个月,我主要吃的是堂嫂的奶才得以有了这条卑微的生命。然而,当时那个时代,人们都缺吃少穿,更不用说当时的母乳哪能维持两个婴儿的营养?后来,我父母商议决定,用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一头猪,给了一个人家,让我吃了人家的奶,才使得我活下来。所以,可以这样说,我是一头猪换来的命。在我考上军校,以至后来的硕士研究生和博士之后,我老家的人都经常开玩笑地说:“如果不是那头猪,哪来的我们的大军官、研究生啊?”
从此,我每天好几次被抱到那人喂奶。据我父亲在我懂事之后讲,在我两岁前的日子里,那段只有两里多的小路,不仅踏下了她无数的足迹,更彰显了一个母亲伟大的母爱。
春暖花香时,她沐浴春风,开心的笑声散漫于来回穿梭的路上;酷热炎夏时,她顶着似火骄阳,流淌的汗水浸透了破旧的衣衫,疾风骤雨时阻挡不了她趔趄的身躯;秋高气爽之际,满地丰收的庄稼似乎似乎似乎为她坚强执着的母爱所感动;漫天飞雪的季节里,不长的路上留下了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足迹。一年四季,我母亲都拖着她那弱小而多病的躯体,来往于我养母家和我家的路上,从没什么抱怨,从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在她心里,我就是她的一切,她的希望,她的寄托。我母亲因患肺结核,已到晚期,经常吐血,母亲的病越来越重了,她好象感觉到自己快要离开人世了,在我上小学的那几年里,她对我几乎倾心了全部的母爱。在我记忆中,母亲的病,怕传染给我们,我们和母亲都是分餐的。那个年代,正处于文革前后,人们普遍地穷,更不用说我们家了。对于我们家来说,主要是黑馒头,也就是红薯馒头,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了下顿,吃次白面馒头就算是奢侈的了。但是,我母亲为了我,什么也舍不得吃,经常变着法儿给我改善伙食:有点肉,全部给我;包顿饺子,看着我吃;白面馒头全部留给我……。在她的眼里,只有我长胖了、长高了、身体健康了,她才开心。
虽然我们很贫穷,但是我母亲对我要求很严格,我每天的作业,她都要用心批改,不会做的题,她都会一心一意地教。在我人格的培养上,她更是尽其所能。有一次,我偷了家里的鸡蛋,去换雪花糖吃。后来她知道了,让我跪下:“我们家虽然穷,但是人穷志不短,不管是谁家的东西,那怕是自己家的,都不能偷!”我母亲被我气得又吐了血,我当时好害怕,哭着发誓:“妈,我再也不偷东西了!”
也就是在我十岁的时候,那天我正在小学上早自习,我父亲突然到学校,让我回家。等我到了家,父亲告诉我,我母亲去世了。当时我还小,对去世没什么概念,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父亲让我去养父母家告诉他们我母亲去世的消息。等我到了养父母家,看到我养父母的时候,我突然哭了出来,这个时候,真正地感觉:我妈妈没了,我再也见不到我妈妈了……
妈妈去世的那几天,天下起了小雨,弥漫的春雨,似乎在抱怨老天的不公: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没了母亲呢?
我现在已过不惑之年,对母亲的印象有多许模糊,但印象中,我母亲是很漂亮的,特别是那种病态的美丽,在我的心里打下了深刻的印记。在我童年中记忆最深的是母亲对我的无私的爱,更让我怀念我那不幸的母亲。
在我母亲去世30周年的时候,我回去,为父母立了碑,以来纪念他们。
我的童年是苦难的,但又是幸运的——我获得了世间最伟大的母爱;
我的童年是贫穷的,但又是富裕的——我获得了母亲给我最真挚的教育。
我永远怀念您——我的不幸而又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