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树木千万种，形态个性风采迥然相异。这些树中我最喜爱的还是红豆杉，不是因它长得多么娇媚艳丽，而是它那宁静雅致、超凡脱俗的姿态；默默奉献、坚韧不拔的品质。而永久荡漾在我心田的那份柔情，却源自我与红豆杉的两世情缘。

我家居住在滇西乳源一个叫凉泉的村子，三间木屋就建在半山坡上，屋后五六十米处生长着一棵红豆杉。它亭亭玉立，迎着太阳，在蓝天下撑开翠叶青枝的大伞，像是替我们守护着美丽的家园。每当月明之夜，万籁俱寂，春风拂面，红豆杉树枝摇曳着，微微发出簌簌声，皎洁的月光点缀在密密丛丛的枝叶上，月影重重，闪着夺目的光彩，像是在瑟瑟地絮语。整个村庄也仿佛盖上一层金蓝色的被子，时而响起几声狗叫。

邻家有一小女孩，她有个好听的乳名：豆豆。她并不美丽，也不漂亮，但那张小嘴十分招人喜爱，鲜艳的红唇宛如红豆衫结出那一粒粒红红的果子。

一个中秋的晌午，我正在树荫下看书，豆豆过来喊着要我给她摘树上的红豆，我说这果子不能吃，要它做甚。见她那喜欢劲儿我还是上树摘了几粒，跳下来时却被树枝划破了胳膊。豆豆见状惊异地喊起来：“哎呀，出血啦！”说着跑回家取来两个创可贴。“这是我爹从城里买的，可管用哪，快贴上。”她边贴边嘱咐：“可千万别沾上水。”那个晚上，我脑海中总是浮现豆豆那焦急心疼和善解人意的样子，心里既温暖又甜蜜。

红豆杉是我们家祈福纳祥的神树。家中有个大事小情的，父亲总要到树下站一站。母亲一直身体不好，父亲经常搀着她到树下转转。我去县城参加高考前的那个夏夜，父亲静静地立在树下，凝神望着枝繁叶茂的红豆杉，不知心里在念祷什么。

上世纪九十年代，当科学家发现红豆杉树皮能提取抗癌物质紫杉醇的消息传到山村时，家乡的红豆杉就开始了它的厄运。邻村山上大大小小的红豆杉或被砍伐，或被剥光了树皮。我纳闷：难道什么东西一旦出了名就要遭遇这样的摧残？其实在它们出名之前，与其他树木没啥两样，都安安静静地生长在我们周围。没过多久，见邻村原本赤贫的人家也置上了摩托车，住上了两层瓦房。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为了让屋后的红豆杉免遭黑手，我帮着父亲忙活了一天，在红豆杉四周架起高高的篱笆，并用铁丝围了一道又一道，连只兔子也别想钻进去。晚饭时父亲像是完成了一项壮举，斟了杯酒自豪地感慨道：“树也是有生命的，只有你真心地善待它，它才会保佑你健康、平安。”

村里有人议论，山上的树是大家的，父亲这样做是想把这颗红豆杉据为己有。那些日子到我家串门的人也渐渐少了，父亲不理会这些，仍然朝夕看护着这棵吉祥神树。

临行那天我来到树下，凝视着长得高大健壮的红豆杉，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已是大姑娘的豆豆也来送行，她含情脉脉地对我说：“到了城里不要忘了这棵红豆杉，还有豆豆。”说着塞给我一个小白木盒，扭头跑了回去。我打开盒子，是几颗晶莹剔透的红豆，从此在我的梦里便多了份对红豆杉无限温馨的思恋。

在大学，尽管校园里种植了许多树木花草，郁郁葱葱，芬芳诱人，但我始终不能忘怀家乡的那棵红豆杉。

一次，我们环境科学系准备举办一场辩论会，以“城市绿化应该多种树还是多种草”为题，我电话向父亲讨教，他只说了句：“一棵大树就是一个完整的生态，你看看城里那一片片草地，连只鸟都不落。”联想起家乡那山、那水、那棵红豆杉，如何进行辩论我心中有谱了。无论种什么，只要人类善待自然，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就会得到大自然的无私回报和恩惠。人，有时拥有一个健康的心态更重要，心理健康才是真正的健康。

一天，父亲打来电话：母亲病情加重，有的乡亲劝父亲砍了那棵红豆杉换点钱，给母亲治病。父亲的声音中透出一种苦恼和无望：“我真舍不得伐，可是……”我急切地劝阻父亲：“再缺钱也不能伐，这可是您呵护了一辈子的神树啊，它一定会保佑我娘平安无事的。再说，现在红豆杉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私自砍伐是犯法的。”我转而又安慰父亲：“我现在有奖学金啦，加上课余做家教挣的钱，学费就够了，生活上省着点儿，您就不用给我寄钱了，留着钱给我娘治病吧。”父亲低声答应着。

毕业前几天，系里举办了一场讲座。刚走进礼堂我就看到讲台上摆放着两盆半人高的植物，挺拔的干，绿色的叶，清翠油亮，像一把绿色的伞。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小而且是盆栽的红豆杉呢？一会儿，主讲人走上讲台：“这就是红豆牌红豆杉。红豆杉具有很强的防癌抗癌、净化绿化功能，被誉为人类的‘健康树’。我公司已建成3万多亩的红豆杉实生苗繁育基地……大面积种植红豆杉，能够净化空气，保护环境，使人类的发展和环境保护达到和谐统一。希望各位环境科学专业的毕业生，未来走上社会，能为推广栽种这种可以改善空气质量、造福人类的神奇树木做一些事情。”

我的血液沸腾了，那一夜我很晚才入睡。梦中，我牵着豆豆的手，陪伴着父母徜徉在一排排高大的红豆杉树荫下，畅快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我的身心仿佛与红豆杉紧紧融合在了一起……

作者：朱耿明

单位：山东省青岛市环保局崂山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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