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大勤
在然后居,放一把单丛于紫砂壶中,听壶盖与壶身那种摩擦亲近的妮声,倾心其古朴黯然的骨性。茗一壶心悠悠,思绪穿过夜的灵魂于空邈处悬一轮玉盘。这一夜的瑟瑟风景清绝寂寞,圆缺之间人生悲欢锁了眉宇。
喜欢夜晚,喜欢黑。紧锁居门,紧锁心。伴着一几石头,对着一壶茶,不在乎茶的甘苦,只握住这份荒凉这种静穆。愣愣地坐,啜无趣之茶品有味之壶。努力隔开尘音驱赶俗染,把自己沉入芬芳馥郁的远古,捕捉昨夜星辰今夜月光。
文人多爱烟酒茶,我一直不沾烟茶,而我早就沦为酒徒,酒后不知魏晋不知所为,十几年天天避酒天天醉,这种革命性的不彻底以至我庸碌江湖一事无成。茶是有人向我索字送的,普洱方茶西湖龙井信阳毛尖大红袍贡眉等都有些。有了茶,当然要喝,喝后特别喜欢潮州的凤凰单丛。也许是它较好地消解我油头粉面,减释我迹似腐败的肥肠,这单丛喝着喝着便成我的至爱。
喝茶无壶算啥,用壶当然要用好壶,好壶便是紫砂壶了。我有好字好画好刀好石好烟斗,自然我便有了质地极佳名师制作的名壶。有了好壶名壶,你的人品人格人质便要升值。正襟危坐地品茶茗茶,便觉着古朴玲珑有壶儿冰肌玉骨的动人,就这么斜落婉约,风情绝代。或是捧于手中把玩凝视,倍觉残香留手,牵扯了江山如烟,梨花销损,海棠伤碎心有泪。那种风味和殇趣,如李后主一江春水。
好女要性要爱要宠,好壶要疼要知要护。紫砂壶的制作已有五百年的历史,在恒久漫长的时光隧道,紫砂带着悠远朴实满身温润款款而来。聚笼了氤氲缭绕的茶香,博大精深的文化,气韵灵动的技艺,堪与金玉媲美,为一代代雅人趣士所追逐。供春、时大彬、邵大亨……这是紫砂历史上的座座丰碑,他们在岁月里让紫砂工艺达到极致。明、清是紫砂最为兴盛之时,文人墨客在浅饮轻酌之中成就了紫砂的精魂,之后紫砂壶的余韵被流光异彩地延续。历代文人参与紫砂的制作设计,提升了紫砂壶的工艺价值。明代唐伯虎,不但风流点秋香,也参与了紫砂壶的创作。董其昌曾和艺人合作制壶,在不少壶上挥毫泼墨、题诗作画,使这些紫砂神品更有灵性和底蕴,充满了人文和艺术的韵致。
紫砂陶没有瓷的惊艳,没有玉的富贵。不见软玉浮香,不聆瑟瑟琵琶。它质地古朴纯厚,有三分清高文人气质,风雅之士或撰壶铭,或书款识,刻之花卉,印盖钤章,托物寓意,匠心独运。紫砂壶在茶的滋养和呵护下,通体散发着一种高贵与祥和的亚光色,表现出“外类紫玉,内如碧云”的状态,壶茶相依,人壶融和。如女人有性有爱,人与壶可共语时,天地间的灵物紫砂,绽放了生命的高贵高雅,展现尽内心的精灵,紫砂壶延续自己生命的魅力和绝唱。其器型、泥色儒雅。所谓形非一式,圆无一相,变化无穷。唯有那些走遍大地深谙世情的人,才可读出紫砂的大器和精神。
《阳羡茗壶系》有云“壶经久用,涤拭日加,自发黯然之光,入手可鉴。”紫砂要养,手抚茶润,年月愈久远,越存精气神。其遍身散发的茶香,正是紫砂的灵性所在,这就是壶茶合一,壶人合一。融紫砂与书画,镌刻于一炉,把紫砂艺术推向高峰。
一直以来,文人们将品茶茗茶切入禅味。我亦常欲或有过在茶的世界里获得过长久的宁静,在那方属于禅的净土里获得惬意和快慰!然而,于我而言,茶与我是可遭遇亦必然会分手的。茶我是近些年才有些上瘾,有诗人文友到我家喝茶,都说我了无茶者风范,诗人余丛与我关系甚笃,他不大愿到我家,理由是我总是在赶茶。很多友人说看我喝茶像喝酒,不是一干而尽就是傻傻的盯着那紫砂壶,那眼神了无意趣真是蠢呆。哎呀,兄弟,茶无趣壶有意呀!我亦曾藏茶,可很快不是送人就是拿来喝了。而我醉时送人紫砂,醒后便贼急地上门索回。常思量,我肚子那点才情,不是单丛的造化而是因为紫砂壶给我不绝的春泉。它使我的思绪驰骋于高天,使我在尘世间苦思着冥界的幸福,它使这个孩子在春天里经受那么多的寒冷,居然冷不丁地有了一些犹如雨后葳蕤花草的文字,这么冷冷地抗拒可以使我获得爱情和幸福的村落。这么地坚信,生活生命毫无意义。
紫砂壶有着大度,我那么褊狭;紫砂壶有容豁达,心胸宽广,我不能自拔。不能与壶亲和是我心中的痛,与壶分享时世的荣光和污浊,是我久久渴望的春天的那场雨。
今夜坐对紫砂,穿过夜空我的手指,那汪洋的月色我的光,祥和地照在紫砂壶醇厚温实的壶面上,一阵感动欲泪。
久久凝眸,紫砂,月光,听到了禅院钟声……
小乔初嫁,我拥壶入怀,月华静静地照着优雅的壶盖,我脉感这茗香。大海空阔,鸟儿展翅,阳羡与我忘情烹芽。
我的心一片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