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乐余老街,在城市里匆匆的脚步突然放缓了下来,一幅深藏在民间的老旧的江南小镇风俗画,在夏日的阳光下缓缓打开……
仰望街头那座高高的牌楼,“乐余老街”四个镏金大字在艳阳下分外炫亮。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群典型的民国时期建筑,逼仄的街道,灰暗的色调,粉墙、黑瓦、石路、排门,廊檐相对,商铺林立。牌楼下的碑铭镌刻着老街的历史:老街始建于民国24年,为当地一位名叫张渐陆的富绅用两年时间建成,街长不过三百米……
走在老街的石板路上,仿佛沿着时光往回走,那些精致的小琉璃瓦,残红的廊柱,展现着尘烟遮挡不住的旧日繁华,那些店铺屋顶上的“老虎窗”,仿佛站立在时间之外,沉默得如同哲人,见证着小镇老街的沧桑变化。叠靠在门侧的老旧排门,显得厚重而又懒散,像是一册被人遗忘的关于老街的线装善本,无言地诉说着老街人家的陈年旧事。
行走在窄窄的老街,恍然走进了历史的深处,那些抑扬顿挫的商贾市声、急促的达达马蹄声,茶楼酒肆的弦管乐声尤然在耳。又好像走进了一部老电影的拍摄现场,时常会产生一些入戏太深才会有的错觉:跨进残破的门槛,抬头望望灰暗的店铺,坐在柜台后面的是戴着蓝印花布头巾的阿庆嫂,抑或是扎着羊角辫的童年阿娇?
只是那些穿对襟褂子或者青袍长衫、背着包袱,揣着铜板银元从四方赶来的生意人,还有算命瞎子、卖小吃者、补碗人、箍桶匠、衣衫褴褛的乞丐和摇鼓叫卖的货郎业已散场,留在老街的只有手拿大蒲扇望着街上发呆的店家,廊檐下坐在竹椅上唱茶聊天的老人,三三两两骑着自行车或电瓶车的路人和我们这些东张西望的过客。
只是旧时的钱庄药房、渔行布店也已人去楼空或改换门庭,那些老字号的招幌也已随着排门的油漆剥落在岁月的积尘里,换成了统一样式的白底黑字的木质门牌。
只是老街曾经的繁华不再,买卖人的吆喝早已老去,只有店铺里风扇扇叶缓缓转动的声响和我们留下的零零碎碎的脚步声。
做秤的老手艺人还在,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低头聚精会神地为秤杆上秤花,明瓦上漏下的阳光照着他鬓角的白发,路人在石板上踏出的声响和聚焦过来的好奇目光,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专注,好像在一杆秤面前,时间失去了重量,外面世界的喧嚣与嘈杂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与老秤铺对门的白铁皮店还在,店里挂满了手工制成的铁皮水桶、水箱、铁簸箕、铁勺,铁盆,店家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工匠,正手脚麻利地拾掇散在地上的铁器。这些农耕文化的守望者,手艺代代相承了几十年甚至百年,让我们更真切地看到了老街的时光履痕。
老街悠缓的时光和古朴的风韵还在,没有汽车尖锐刺声的声浪、没有喧闹拥挤的人群、没有急促赶路的脚步,老街自在、平和、恬淡,坚守着一份宁静和老派,身处其中,好像面对着一条缓缓流动的历史河流,那些城市里的繁杂心绪便会像绿茶一样慢慢沉淀下来,一切都变得闲静,散淡而又真实。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座老房子,都有一条老街,它们是我们心灵深处无法抹去的梦。对于流落成老街客人的人,或许老街也早已随着老去的岁月褪色成了一幅幅黑白的回忆,但是,再次踏上老街的土地,那些在城市里匆匆行程中遗失的很多本应珍视的东西,在老街却轻而易举地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