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生在城市里,每天,上下班,我都会经过街道,经过那些一成不变却又瞬息万变的街道。
那是一条必须走过的道,是钢筋丛林里的缝隙。如我一样,很多人就在这个缝隙间穿行,一生都在这样来来回回地在两个端点中徘徊。街道,成为生命的旅途半径,成为贮藏生命时空的一个容器。
没有谁在今天能够准确说出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街道的,如果按照相关的理论,它的出现是经济发展的产物,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文明标志。当然,街道本身也就像一个生命个体,自己也在不断地成长,到今天,附加了很多的功能,已经成了一门永远也研究不完的学问。古代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虽然都是门店、地砖、电杆、垃圾桶、绿化带这么几样东西,但是却有道不尽的艺术。
每天走在街道上,目光和思维都被塞得满满的。
曾经在城市建设管理部门工作过,因为工作的原因那时的眼中,街道被非常专业地分割了。走在街道上,往往就关注街面上有没有垃圾、绿化带是否有杂草、地面砖是否有破损、路灯有没有不亮的、有没有沿街为市的现象,常常对街道看得有些苛刻。走出城建部门以后,再走在街道上,我才开始把目光变得朦胧一些,开始一种达观的审美。
上班的地方几乎是这个小城中最核心的位置,好像什么人都往这里挤,什么事都在这里发生,热闹和浮躁堆满了街道。
街道上,有陌生,也有熟悉;有平淡,也有惊奇;有愤怒,也有感动。一条街道,贮满了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各种生命的悲喜剧情都在这里交替上演。街道上,没有脚印,但是那些重叠的足迹和岁月一样深厚。
每次走过那条街道,我就是在完成一次人间的穿越。每天清晨,街道上都是匆匆忙忙的身影,上班的、上学的、遛早的、做生意的,街道静静地承载着那些脚步,开始它周而复始的喧嚣;每到中午,街道上更加人潮汹涌,震耳欲聋的店铺音响,络绎不绝的买卖人群,卖糖葫芦的,擦皮鞋的,卖狗皮膏药的,拿着破碗讨米的,都在这浮华的街道上坚守着自己的位置。每个人,都是一个坐标,无数个坐标一起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平面,组成了一条长长的街道,组成了一条时间的河流;每到晚上,街道开始变得暧昧起来,那些五颜六色的霓虹把街道开始装扮得很妖艳。一些红男绿女开始在街道上游荡、飘移,直到深夜才会为街道洗去那些浓妆艳抹,一脸素颜地迎接又一个日出。
其实每条街道都一样,一直在这样承担和书写人类,五彩缤纷。
我自小从农村长大,记忆的深处不是街道,而是山路,是泥巴、石头、小草和山花组成的山路。和街道相比,多了一些清新和自然,那种带着草木清香的味道,倔强地占据着记忆空间。街道,伴着我的生命轨迹,由新奇变得热爱,由热爱变得厌恶,由厌恶变得平淡,由平淡变得珍贵。
街道,不是城市的道路,而是每个人道路的汇集。
在布满了各色人等的街道上,我看到了各种不同的生命轨迹进行重叠、交叉。街道成了一个舞台,每位在生命大戏中扮演的角色,生旦净末丑都在这里上演。或精彩,如那些披金戴银、西装革履之辈;或悲哀,如那些流浪乞讨者;或平淡,如那些衣着平平,举止平平如我之人;或艰辛,如那些推车挑担擦鞋卖菜之辈;或丑恶,如那些坑蒙拐骗偷抢之徒。街道,人生百态、人间百态都在这里轮番播映。
有一天,我居然在街道上还看到了一位衣着道士服饰的人,他在天桥下支了一个小桌,供着一尊菩萨,为行人算命糊口。忽然我有一种悲伤的感觉。也许他是一位真正的“街道”,他完全摒弃了那些作为情景烘托和背景资料的奇山秀水,孤峰玄洞,以一种“大道修于市”的状态融入现实,我不知道是“道”的延伸还是退缩,在我的脑海中忽然跳出了一个带有滑稽色彩的名词:街道。他在这条街道上的加入,更加完善了街道的容量,只是,街道似乎成为了一种五味杂陈的酱缸。和古时那种“市廛”相比,街道已经长成畸形,但是又是它命中注定的轮回。
其实,置身于街道期间的我,就是红尘中一粒沙。生命就是一条在岁月时空中的一段街道,前面的还在诞生,后面的却已风化。一个个生命的演绎,一条条街道的兴衰,都遁入无形无边的大道。
街道,穿越过浮华的都市,总是连通着那些风扬的尘土、峥嵘的石、碧绿的草。寻找心境,最关键的是我们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