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前世我为貂蝉,洛水之滨死别之后,我系着亘古的尘缘,来求佛,让我见到你。佛说,要修练五百年,很苦。我说不怕。于是我经几世轮回,风霜历遍。没等到五百年后的那一天,你就出现,却不是我的真主。
千山万水之外,我蹭着前世的履痕,一路向西,走过文墨弥香的东西两晋,走过琼花炫目的赫赫大隋,寻你于那个繁华似锦的盛唐长安。这一世,我本姓杨名芙蓉,有芙蓉出水之意。小字玉环,道号太真。我丰盈如玉,眉眼横波,正是锦年二八。
与你相逢是在洛阳咸宜公主那场盛大的喜宴之上,为了认清前世的你,今世的样子,我悄悄的频顾左右,身前身后的转颈回眸于人群中寻你,隔了几世的烟尘烽火地轮回,我的目光终于落在那双如水清眸的俊脸上。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你若隐若现的隔世音容,生生的扯住了我的心!是你吗?我的君!这一刻,我的眸中有被你灼痛的感觉,决堤的泪漫过心海。彼岸与此岸间,几生几世的距离,我终于跨越。面对你时,我梳理着精致的双环望仙髻,将坠未坠之势,像欲言还休的心曲。鹅黄着身,分妆开浅靥,绕脸傅斜红,双瞳盈水,含着不可多视的粉亮。而今世的你贵为皇子,锦衣华服亦掩不了前世那般玉树临风,清雅的书卷气被微微的懦弱搅拌,混成略带胆怯的文弱的气质,独少了前世的精锐。两两相望,漾起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痴缠,语未通,情已倾。李瑁啊,李瑁,我今生遇你不早不迟,阳光正好!从此后我将不再涉水跋山,无论沧海桑田,唯愿于你并肩携手。
于是,我从穿起新嫁红装的那一刻起,即为你一人点妆最迷人的妩媚。此生为君倾心,亦要君为我生死相许,让君的目光终其一生痴缠于我,绮年花容更需君全心全意怜惜,疼爱,眷恋。
于春时,同君一起漫游青青四野,此季,花开似海,嫩粉鹅黄,漫山漫水,我一路一程为君陌上浅歌。环佩叮珰,团扇掩面,踩着轻柔的舞步,我广舒水袖如流云,舞就一曲又一曲秦风,生出绝致的生动。瑁郎啊,为你,我愿舞到海枯石烂、舞到烟尘散尽、舞到地久天长,舞到天不老,地不荒,时时笑把佳期尝。
于夏时,同君共驾一辆香舆驰过长街,街尽处,绿杨,青草,河畔立。拱桥前,你轻衣轻履,伸臂,挽我,提裙,步上鹊桥。独见:桥上苔痕轻淡,桥下红莲如绕指的绸软。临桥而坐,静静的倚在君的怀里,轻轻的拈着君腰间那块龙凤玉佩,观鸳鸯戏水争渡,听风语蝉鸣相和。我浅笑轻颦,任君笑把佳期梦。
于秋时,同君并行在温度适宜的午后,你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柔柔亮亮。君执起我的手,笑言我一颦一笑皆可倾城,像极前世初识时的模样。原来,你一次一次在轮回中寻我,亦是记得前世我舞衣轻扬,为你。一念千年,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愿望,是月老指间的那缕红线,穿越重山水幛,拴在你我的心上。我红袖素手,笑挽,归去。
于冬时,同你共抱一炉火光取暧,闲叙旧事前欢。隔帘相望,窗已落雪,疏影伫凝。淡淡的梅香萦绕在我的鼻间,脉脉地凝视,满眼是你宠溺地笑,你语中的温柔,绯红了我的双颊。雪轻轻地下,绵绵密密,我含嗔笑相语,若红颜老去,仍痴痴念念,白首不相离?你低头牵手,轻试,呵去寒意。为我温暧了前生和今生。
你累时,我为你秉烛疾笔,蘸着龙凤砚盘里芳香的墨汁,写盈盈小楷。你倦时,为你熬制醇香,没有人知道,为你,我曾挑线描红缝君衫,针线密密,线线连心。也为你,我曾夏制凉茶冬保烫,成了尘烟里最入俗的厨娘。冗长的岁月里,你病时,我衣不解带的守在榻前,做你病痛时的良医。而我,是否有幸执君之手,与君皆老,终成为太真观里淋漓破碎的记忆。五年,饕餮之时光,日复一日的叠加,生死约都被时光磨得生凉。
那场不伦的巧取豪夺始于骊山,一次皇家例行的谒见,我稚气明朗的笑容埋下了祸根。当强权袭来时,面前的你,竟带着习惯的懦弱,立在我的身边,无力为我打发无理的纠缠和强行的掠夺,那天是我最凄惨的无助,最无助的无奈。站在寿王府的庭院中,你柔软得如同那方为我拭泪的素帕。翌日,我青衣素面,长发盘结,被你父送进了太真观。从此,你成了我心中永远抚不起的伤瘢。
四年后,你成了别人的檀郎,我亦住进西宫,“不伦”终成事实。大唐盛世的炫目风景,亦掩不住我杨玉环独有的风情。初入西宫,我并不尊仪,亦不足高气扬,刻意守循着宫廷体制,更不想插手权力之争。自此,我霓裳羽衣,千歌百舞,修音律、谱霓裳、扬丝竹、击羯鼓,不记前生与过往。没人明白,一个聚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美丽女子,内心的落寞与独寒。黄袍之侧,我倍受恩宠,“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所谓红颜祸水,玉环无辜。西京长安的宫墙里,我无力亦无心操纵这庞大的大唐帝国。
安史之乱,刀剑惊破霓衣曲,国欲倾。隆基携我仓皇出逃,行至马嵬坡时,袭来无数箭矢和枪芒,杨家权倾朝野,泼天的富贵,成了唾责我的理由。我亦成了大唐头号的红颜祸水,不诛不足以平民愤。面对赐死,我泪眼凄潆,与隆基诀别的那一刻,我手佛青丝,倾额相询,三郎,若玉环之命能救一国之君,那么玉环自认,为你一死。只是,三郎啊,三郎,七月七日长生殿里,相距不过数月,誓言犹在耳边,真耶?梦耶?天长地久有时尽,玉环此恨无绝期!今日今时,潼关不守,帝幸成都,六军持戟不前之时,玉环只是一个丫头的身价,高处不胜寒啊!三郎,前事休休。就让玉环再为你一舞吧,我烟蛾敛略,斜曳裙裾,移莲步,点纤足,款款成舞,心泪已潸然。我将三尺白绫,挽进颈间的那一刻,长安倾城,盛世大唐开始走向没落。
后记:唐明皇失去杨玉环之后,时值深秋,由西南入蜀,一路戚雨沥沥,风雨吹打皇鸾的金铃上与山相应,帝念玉环,采其声为《雨霖铃》曲。以寄死别之恨。时有梨园弟子惟张野狐一人,善筚篥,因吹之,遂传于世。许多年后由柳七填词走进了今时的高中课堂。
(原创作者:风荷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