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新来的鸟
我每天上班要经过两个大院,一个是我单位的,一个是区政府的。两个大院里的特点是,花木扶疏,绿叶萋萋,青竹繁茂,其林蔼蔼。当我徜徉其间时,真有一种在公园里溜达的感觉。今年初夏以来,早晨或傍晚时分,我经常在林中小路转悠,好像在寻找什么。
是在寻找什么,我是在寻找林中新来的小鸟。初春的一天傍晚,我刚走出单位大院左拐,一只鸟突然在我面前掠过。我的视觉迅速反应:如果是鸽子,它们应该是一群的,且体形要大些;更不是麻雀,它比麻雀要大得多。这是什么鸟呢?我不认识。
这只鸟飞进小树林,在离我七八米的广玉兰上停了下来。我仔细地打量着它:全身褐色的羽毛,有鸽子大小,但比鸽子要苗条多了,绝不像养尊处优的鸽子那么丰腴,而且尾巴也要长得多。我站在路边,默默地看着它。突然,它叫了:“布谷……”
啊,是布谷鸟!久违的叫声一下子把我的思绪带回到童年时代。那时,一到春天,布谷鸟就来了,它们的叫声是这样的清脆响亮,此起彼伏。“布谷——”“布谷——”,一听到这声音,农民们就开始种棉花了。因此,这里的农民管布谷鸟叫种花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蓝天灰了,白云灰了,鸟也渐渐少了。后来,布谷鸟消失了,其它许许多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鸟都消失了,如白头翁、黄百劳、喜鹊、乌鸦等等,二三十年中全无踪影,只剩下了燕子和麻雀,加上家养的鸽子。除了因头上有明显标记的白头翁外,其它的鸟我也都叫不上名字了,以至布谷鸟重回眼前我也不认识,大有“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味道。“布谷”、“布谷”,它又叫了几声。怎么听我都感到这声音不怎么清脆,不怎么响亮,几十米外也许就听不到它的叫声了。这里早已城市化了,高楼林立而没有农田,自然也早就不种棉花了。它是路过这里,因人地生疏而放不开胆,还是找不到伙伴,抑或它心里充满着对人的警觉,声音才那么小?要知道,童年时我听到的布谷声,能传一二里路远呢。
在新旧世纪交替之年重见布谷鸟,这是个好兆头。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直注意看两边大院树林中的小鸟。几个月的观察结果真让人高兴,先是在枇杷树上发现了三只白头翁。白头翁把枇杷啄光后又飞走了,去寻找新的乐园了。后来又至少发现三种以上叫不出名字的小鸟。一种同麻雀差不多大小的小鸟,但体形比麻雀俊俏,尾巴细长。麻雀飞起来,那短短的翅膀不停地扑拉,看上去很吃力。而这种鸟的飞行技术明显高于麻雀,它身体略呈水平状,在翅膀扑拉的过程中,会有简短的滑翔动作,借以减轻空气阻力。这也许是一种候鸟,飞马拉松的。麻雀同它比起来,只能算一个不很出色的短飞运动员。还有一种鸟,体形比燕子略大,它,鸣叫声很动听,如同我们听外国人讲话一样,它吐出来的也是一串串的卷舌音。我的一位朋友也看到过,他说好像是喜鹊。我说模样有点像,但“模子”比喜鹊小得多。我曾试图接近,想把它看得清楚些,但没有成功。它们的警惕性高得很。还有一种鸟,在草地上蹦跳。我看清楚了,它的胸部是白的,翅膀和尾巴两侧也有白色羽毛。遗憾的是,这种鸟的名字我也叫不出。就在今天早晨我走进院子时,一只有布谷鸟大小的鸟突然从树丛中窜出,急急地在低空向前飞去,只见它背脊上的羽毛是黄褐色的。我叫不出它的名字,似乎也是今年第一次看到过。
这些已消失几十年的小鸟,今年几次三番出现在两个大院树林里,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这的确是一个好兆头。去年,我所在之区在全国率先建成了环保模范城区,下一个目标是创建国家园林城区,这就意味着这里的生态环境在不断优化。现在,这里的人均公共绿地、绿化覆盖率两项指标都居上海第一。新来的小鸟在两个大院里不时飞来飞去,显示出它们对这里环境的认可和依赖。两个院子在多年的孕育和积累之后,有一种洗心革面的气象,蓝天白云下郁郁葱葱的高树低枝,造成了无法抵御的吸引。鸟作为自由的生命,它可以在天空任意穿梭。鸟又是充满灵性的,当它们在天空中感觉这边的树木更为浓郁时,就会不由自主地向这边聚拔。
几种鸟重新回到院子的树林,回到我居住的城区,但它们还不让人随意靠近一步,这自然是有道理的。大诗人苏东坡曾有“鸟雀不敢近人者,以人为甚于蛇、鼠之类也”的句子。蛇、鼠要吃鸟雀,是因为能填饱肚子。要吃时,也不在乎其羽毛其叫声,也用不着花言巧语找借口。人却不是这样了,要吃它,美其名曰美食;要消灭它,就扣上害鸟的帽子;要囚禁在笼子里,就冠以怡情养性、美化生活;要贬低它,又说是叫声难听,不吉利,名堂多着呢。它们的同辈、前辈、前辈的前辈,都吃了人很多的亏。这个教训,深深地刻在它们的骨髓、它们细胞中了。它们的后辈、后辈的后辈,从上辈那里继承的不仅是骨骼、羽毛,也有高度的警惕性。鸟雀对人的戒心需要人用对鸟关心爱护的实际行动才能解除,在这方面我们应该做的事太多了,而这一切还刚刚开始。当一个地区、一个城市有各种各样的鸟雀光临,并愿意同人打成一片,那么这个地区、这个城市就一定是重新投入自然界的簇拥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