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我因为厌倦了深圳市的紧迫工作节拍和惊恐惶惶的生活环境。决定在家附近找份工作,建筑行业就业需求不分内地与沿海,同等需求。很庆幸找了份吃住不掏腰包的工作,当然薪资待遇大不如深圳。报道第一天,白天随行政部的杨去宿舍安顿一切,从杨那里得知,和我住一起的是位进公司不久的工程师,我特意问了一下他多大了,杨告诉我,他应该有40好几。我扫视了一下我将要每天起居安身的环境,感觉还不错。书桌衣柜摆放整齐;红地毯上未见灰尘,靠墙角的床,被子收拾整洁,一盆不太起眼的植物架在阳台的栏杆上,盆里还有些许枯黄的枝叶。杨的一句话,引起我的注意。“哇,这个徐工,蛮会收拾,以前这里脏乱不堪,肯定也是个爱干净的人。”有点拘谨的我在想这个徐工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有洁癖,循规蹈矩还是框框条条规划的很严格的人?我是个收捡不算很好的人,有时候又有点随便,大概男孩子都这样吧。他难说话吗,年龄相差一大截的我们能不能畅聊起来呢,还是代沟带来难于逾越的隔阂呢?想到这里,心情有点忐忑。
新工作傍晚下班比较早,晚饭后,我回到宿舍,一个中年人站在衣柜前脱下外套,朝我点点头,微笑。“回来了!”我礼貌地回了一声“嗯,你好,你是徐工吧?”他默认了。我带着先前积攒的好奇偷偷打量着这个徐工,他个子中等,微胖,但挺着个大肚子,四六分的刘海遮掩着半个额头。在后来的粗略的交谈中得知他是浙江人,和部门负责人是老乡。当然我也告诉他一些我的表面状况。不过人看上起蛮平易近人,交流起来也没有以前预想的那么阻碍。很快我们谈论的内容广泛了,十几天过去,慢慢地我们的感情也慢慢融洽了。
日子长久了,生活上的小细节便窥视出他是个很讲究的人,讲究对他们那样的年纪的男性来说,我觉得确实难得,因为这样的年纪的男人大部分精力大概要耗费在事业的奋斗上,稍有成就的成功男性或许也在为如何保持已有的工作业绩而疲于奔命吧,如果精力旺盛有余的话,子女如何安家,何以乐业或是房贷车贷还剩几年需要供完等类似的问题也应该排在首选的个人议事日程上吧。我印象中的他们应该是不修边幅、生活潦草。对生活的态度应该是懒散和随意吧。鲜有闲暇顾及一些诸如:衣服怎样搭配不失大方;晾干后衣物怎么熨烫穿在身才显笔挺;每晚定时用专用的牙膏清除牙齿因吸烟而留下的黄色烟渍;为买哪种塑性发胶而迟疑;试用老婆的眼袋、洗脸乳后向老婆就如何维护“面子”问题取经。徐工把上面的几条实施的让人不觉诙谐。
有一次理发后回来,满脸不满抱怨道“什么技术吗?难看死了,这一簇发留长了,发际一圈却又剪那么短,下次再也不去那里理发了”。早晨出门一件必做的事是用发胶搭理发型,把头上那“四六分水岭”勾画着笔直,油光发亮的发丝有序地向两侧无错位地伸展。一般的微风休想弄乱他的发型。好事的我偷着探手碰触他的头发之时还略显扎肤。我经常嬉笑道“你这胶水用得,这效果太完满了,俨然把屡屡发丝塑造成了松树针嘛!”我突然想起戴说过的一句俏皮话: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上油。宿舍里的两张床最整洁的那张一定是他睡的。进门没来得及换鞋的我,每次都得在地毯上留下些“蛛丝马迹”每次他总是悄无声息地擦拭干净,偶尔也冲我抱怨。有时候我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他会顺手帮着一起洗掉。这也不是不喜欢做些清洁的活,俯身拖地打扫远比洗衣服反复搓洗漂净要轻松、操作简单,所以我习惯把几次换下的衣服一次性解决掉。抱着“苦一下子,安逸一阵子”的原则处理洗衣服这问题。他似乎不太认同我这做法。
细节能映射一个人的修养,对于他的行为处事方法无可非议,我个人反而觉得难能可贵。这是一种对生活的态度,对另一种思想境界的追求。至少我不敢保证二十年后的我能细致富有考究地过活,大多数都会落个随遇而安、从众随大流的境遇吧。有人称这是“瞎闹腾”、“穷讲究”。我则不以为然,穷就讲究不起来了,对于一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在意的是面包、遮羞衣物从何而来而却非“大宝”和“隆力奇”冬季哪个更护肤。比如,上衣非劲霸男装、老人头、苹果服饰而不买,一千元以上的箭鱼鲨牛仔裤一次买两条同一款同一色的,纯棉的西服只要柔软大气而不吝啬于八九千人民币。这些都是有生活能力的人才能享受到的,追求是高品质生活而不落俗套,但也并非盲目追求名牌。比如他认为“奔驰”“宝马”那些都是一些爆发富、土大款开的车,要开例如“雷克萨斯”“迈巴赫”“宾利”等稍显内敛而不失大气的车。当然或许他还没达到这种消费档次,但他也决非要借衣物行头来炫富,他曾不止一次告诫我不让我跟别人说有关他的事情,包括他所使用东西的价格。因为这些价值不菲的服饰都是以前买的,虽然现在落魄些,但仍限制不了他对品质生活的追求。正因有所顾忌,才不得以委身于此。后来在我的追问下,他告诉我,他的师叔是他们当地一大型建筑公司的老总,自己也是该公司的创办元老,并持有小额股份。担任公司的项目经理,也属于是自己是老板吧,他以公司的名义承揽工程,自己垫资,自负盈亏。在他们本地建筑行业算小有名气,前一个地产项目承建的时候,由于甲方房地产公司资金周转困难而破产,一大部分建筑工程款未来得及收回,加之还欠一些材料商的材料费,所以不得以才变卖家产,补上一部分材料商的材料费,追讨工程款还遥遥无期。窘迫的处境才让他来到这里,替一朋友管理工地。从他现在的表面看来,根本想象不到他以前的过往,原因是他没有那种“大跌”之后该有的惆怅,也绝不轻易提起以前的风光与失落。和其他的同龄同事一样,喜欢看大型历史剧,对改朝换代中战乱里的英雄人物的始末缘由都能娓娓道来,其他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生活上有点小讲究罢了。他一直期盼着工程款的追回,他觉得人到40正值精力鼎盛时期,款项到位后还能做出一番事业。用一些豪壮的话说,他是“虎落平原,龙搁浅滩”。他说到对未来鸿途展望时,不忘对我丢一句:“等我有幸发达了,你也差不到那里去。”这些都是我们零零碎碎的交谈中得知的,并约守此秘密。
每次我和他相谈甚欢,加上我一直没把他当长辈看,并不是我不尊敬他,而是我逾越20几岁年龄差带来的代沟与隔阂。无话不谈之后,他也就没把我当外人了,同吃,同睡(此点说明,各睡各床),同上班,形影相随。一日,公司一保安玩笑道:“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吧”。我顿时哑语了,内心顿时涌入一种冲动,就是当场撕裂那张喷粪的嘴。其实这句话对我打击的力度不比那些恶毒的诅咒、辱骂弱。同性恋在当今社会是蛮时尚的,我决没有新潮到与“同性恋”这个词有什么瓜葛,而我自认为我何德何能担“gay”这光荣的称号呢,况且我心里一直有那么个位子没空出来。在这个性取向混乱的年代,做什么都不能实心眼,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也没有什么是人伦不道。不管是有意或是为无聊饭后弄点谈资,你都伤不起。后来我必须义正言辞地表明我的态度。后来,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一位不生不熟的同事对我们说,哎呀,你们穿的是父子装么?衬衫都是黑白相间的横向条纹。我们并没有注意自己穿的衣服有什么相似之处,后来看看,确实有点像。食堂厨师老陈建议我认老徐为干爹,我微笑不语。我不拒绝是怕气氛尴尬,也怕徐心里难免不爽。这跟相亲是一个道理,相亲会上,你打心眼里看不上对方也不能直言不讳,对方还需要您的尊重和回留余地。我并非看不上徐工相反挺乐意以父子相称,只是我内心一直有一种想法在作祟,我不太愿意把同事或是朋友关系深化成亲人关系,非血缘支撑的亲人关系在外人看来比较甜腻,或者说有目的。居心不良地人会猜测我是怀着某种功利的动机。此建议好像正中徐工心怀,他脸上立刻挂起灿烂的笑容:“好哇,我正想有这么大一儿子,回家了有另一儿子膝下伺俸,到这里了我又有这个儿子伴随,一生能逢几此乐事啊!”如果我非得跟徐工有点过密的关系的话,我想父子比恋人更加符合实际和光明正大。此后生活里,同事都称老徐为我干爹,我不加否认或应允只是微笑示人,他有意无意地喊我干儿子,我都略作回应,但我从未开口称他为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