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不住校,我们那里的习惯通常是自己在学校周边租一间房子住,租金不贵,在当时记得每月不过600到1000元。平时自己做饭吃,只有早晨和晚上时间紧得时候才在饭馆买着吃,这样会比较省钱。我是一个比较恋家的人,现在依然是这样。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离开家住进租房里时的那种煎熬的生活样子。
父母送我去学校报名那天正好是个下雨天,父亲为了省钱凌晨四点就带着我骑摩托从家往60里外的县城赶,母亲因为要带着我的随身的衣服和日常用品,所以没办法坐摩托,只能做公共汽车了。当时我是一百二十个不情愿离开家的。临走时,我像个将要被押赴刑场的人一样,把家里的东西里里外外抚摸一遍。摸着那条和我感情极深的小灰狗说了一些生死离别的话之后便从此开启了常年在外漂泊的生涯。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在家呆过超过两个月的了。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家和村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时候觉得能一直在家呆着和父母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尽管在家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
大约在早上5点多的时候我和父亲就到了住处,那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不管之前父亲如何尽力的把它布置的充满温馨和舒适的氛围,我还是丝毫没有家的感觉。连续一整个学期,它在我心中都是一间冰冷的牢狱。母亲晚一些时候才到,还没站稳脚跟就开始为我张罗以后的生活必需品,买菜做饭。边做边对我说这种菜应该如何择,那种菜应该如何切,煤气罐如何开如何关、炒菜时应该先放油,油一定要多放一点,这样菜才不会炒糊,才会好吃。父亲抽着烟在旁边看着,时不时也补充一两句。我像是一个傻子一样只能不断的点头,不断的说“嗯,知道了”,“记住了”。语气是极不情愿听下去的那种。那种状态就像我是个太子爷一样,让仆人们给我穿衣服,穿鞋子,别扭极了,我讨厌那种状态,甚至有一种逃回家去从此不再离开父母半步的冲动。
下午是去学校报名的时间,撑着雨伞陪父母在雨中游览我将要生活三年(现在确定是四年)的校园,父母还有一些观赏风景的心情,我是丝毫没有,满腹都是离家的悲伤,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走到了尽头一样。父母陪我在那住了一夜,第二天才启程回的家。晚上,父母为了让我能够睡一个好觉,把仅有的一张床让给我睡,他们睡在冰凉的地板上,那时已是初秋的天气,尽管白天还是很热,但是夜晚也是极冷的,又加上是下雨天,因此心中不免生出一些不忍。但是内向的自己至今仍不敢当面对父母说一些关心的话。那晚当然也是什么都没说就睡下了,一夜无眠!第二天天还没亮父母就起床往回赶了,因为怕走晚了会碰到交警查车。他们走的时候我是醒着的,但是我并没有起床相送,独自一人躲在被窝里偷偷的流下了眼泪。至今母亲提到当时的情况还埋怨我睡的像头猪,也不起来送送,她只是开玩笑似的一说,哪里知道我正是因为太不舍了才不敢起来的。后来听母亲还说,那天父亲回到家后也是哭的像个泪人似的,我无法想象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情形,那该是多么伤心的事情才会让他这样啊。从那以后对父亲的爱更加的珍爱有加,小心呵护。父亲的眼泪在送我上大学的那年也曾毫无遮拦的流过,我也是听我的那位老乡学姐事后告诉我的。她对我说我父亲是个感情世界很脆弱的人,这话说的很对。倒是看似柔弱的母亲相比之下反而倍显坚强,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悲伤之感,我说这话并不是说母亲无情,只是想说男人有时候真就比女人内心脆弱的多,尽管他们外表看着很坚强。
书归正传,接着说我在那件冰冷小屋的生活,父母走后,我便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军训生活,白天还好,在学校有很多的同学陪着,大家一起在烈日下站军姿,一起挨训,慢慢也就建立了友谊。晚上是最难熬的,每次我都是极不情愿的回到那间小屋的。打开房门,孤独寂寞之感能让我不寒而栗。外界的寂静还可以通过音乐来打破,内心的孤独却是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改变的。我足足被它折磨了一个学期,直到我开始习惯它的存在。做饭的时候是最想回家的时刻,尽管我尽力的按着母亲说的方法在做,炒出的菜很多时候还是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糊味儿。不过这和对家的思念之情比起来实在是不算什么的。因此倒没觉得有多难吃。
初到县城,人生地不熟,因此我并没有多大的心情出去溜达,看书更是心不在焉了,因此晚饭后发一会呆也就草草的睡下了,记得那时对面楼上的房间经常播放一首当时很流行的歌曲《寂寞沙洲冷》,周传雄用他那浑厚深沉的嗓音唱着:
当记忆的线缠绕过往支离破碎
是黄昏占据了心扉
有花儿伴着蝴蝶
孤燕可以双飞
夜深人静独徘徊
当幸福恋人寄来红色分享喜悦
闭上双眼难过头也不敢回
仍然渐渐恨之不肯安歇微带着后悔
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
那情那景叫我如何安然入睡,顿时心中荡起无限的愁思。至今每当听到这首歌曲时都会挑起我的忧郁的情。
由于离家并不是很近,因此每周末都回家是不可能的,所以每天都盼望着回家,每次回家都像是死而复生一样,特别激动。在家的日子过得总是那么的快,每次离家返校都像是重新踏进鬼门关一样,充满恐惧和不舍。想着接下来又要度过漫长的孤独生活,幼小的心灵不觉就变得伤感起来。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明。每次回到小屋我就睡觉,总幻想着一觉醒来是躺在家里的床上。失落是在所难免的。
长期这样下去哪有心思去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所以我的高中生涯便在这种状态的支配下变得不那么美好了,学习成绩总那么的不尽如人意。都说良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我就这样在自我的折磨中输掉了我的高中生活,输掉了我的大学梦。而我的父母却还满怀期待的等着我的金榜题名呢。我实在是不忍心因此伤害他们的感情,于是便有了一次又一次的撒谎。我自己则是处于想家与学习成绩的双重折磨下,那种滋味不是一般的难受。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我最终意识到了的时候一切却已经成了定局,太迟了。
期间搬过几次住房,唯一不变的还是我的那颗想家心。高三下学期时面临着高考的压力,母亲决定来陪我一段时间,可以让我安心的复习备考。这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我的想家情节,对备战高考上当然也起了很好的作用。那段时间是我在校期间最幸福快乐的时光。每天早上是母亲的锅碗瓢盆的声音把我叫醒的,吃着可口的饭菜,听着母亲熟悉的唠叨声,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了。也能更安心的复习了。父亲隔三差五的也过来呆上一天,由于父亲是医生,不能久陪我,每天来必须当天就回去。即便如此他也不疲于奔波,对于他来说我的高考时当时家里的头等大事,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止他的爱子情节。为了让我晚上能睡的好,父亲从卫生室给我带来好多盒安神补脑液。临走时敦促我每天一定按时的喝。那时的我虽然很拼命的在备战高考,可是长期挤压的基础不扎实还是令我倍受成绩不好的苦恼,每次看到父亲充满期待的眼神我都会有一种深深的自责感。
高考的失利总算让父亲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撑,我能感受到他的伤心和无奈。那时我的心情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大学开学时是父亲亲自送我来校的,暑假时天天幻想着第一次坐火车的场景,经常有激动的睡不着觉。可是真到了要离开家的时候,情绪又开始低落起来。这次离家的距离更加的遥远,一千多里的相隔,十个小时的车程让我生不如死。我甚至怀念起高中的生活,因为那样我还可以偶尔的回家看看,因为至少那时我还没有离开太和,离开安徽。如今,第一次坐火车我就踏上进京的路途,心中的伤感早早的就把坐上火车的激动打扫的一干二净。
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除了我们那里,全世界都是文明素质极高的人,所以才出现了火车上父亲要吐痰被我制止的行为。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后悔。不知道我的无知的行为有没有伤害到父亲的感情。
就这样,我在连续听了十个小时的MP3之后,赤裸裸的暴露在北京的天空下。那时北京正为即将在10月1日举行的阅兵仪式实施汽车限行制度。所以我和父亲在太阳下暴晒了两个小时才坐上学校接新生的大巴车。学长学姐们的热情让我短暂的忘记想家。开学的流程总是那么的繁琐,我像傻子似的被老乡学姐领着到处办理手续。也因此我和这位学姐建立了比较深厚的友谊。也因此才有了后来学姐对我说父亲在我去办手续时在她面前流泪的场景。她说我父亲是个好父亲,她要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孝顺我的父亲。这些我都铭记在心。
父亲在学校同样只是住了一天,第二天便独自离开北京回家,现在回想起来我都特别的悔恨自己没能带父亲到天安门去游览一番,我想父亲多少还是有点遗憾的吧。我傻B似的在这个学校度过了将近三年的时光,一切的观念和想法都不断的在改变,但是有一点却始终没有变,那就是我的想家情节。每次看到那张北京西—>;阜阳的火车票(不管是1621次还是K105次亦或是今年的K147次)我都会情不自禁的心花怒放,想着又可以马上回家了,又可以马上吃到母亲包的饺子,听到父亲和母亲为一些琐事偶尔的拌嘴声了,那是人世间最幸福的日子。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保持这一种时刻想家的情节,孤独时回想一下,快乐时回味一下,伤心时温暖一下,无助时鼓励安慰一下,总是那么的美好。一个恋家的人,是不可能变成对社会有害的人的。这是我的一贯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