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林老大

近年，山区农村的奇人趣事多了起来。不仅有被邀请出国讲学的“魔芋大王”，还有放着万元户不当，跑到老山前线去要求当兵的“老憨”。前不久，又听说距县城200华里的板栗坪上出了个奇人林老大。我是个专爱猎奇的人，于是，便兴冲冲地赶去了板栗坪。

板栗坪，是五指山上的一小块山坳，属海拔2000米以上的高寒山区。这里稀稀落落地住着几十户人家，林老大就住在这山坳的最高处。

来到五指山下，约了乡政府的老曹同志与我同行。在乡政府到板栗坪的路途中，老曹告诉我，这林老大名叫林友青，年约四十岁，原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猎户。土地下户后，才摆弄开了庄稼地，栽种了茶叶、天麻、金银花、包谷和速生杉木林，还养了不少蜜蜂。没过几年，林老大就富了起来，从原来的猎户变成了多种经营专业户。老曹还神秘地对我说，林老大还创造了一大“世界奇观”!当我急切地想知道这“世界奇观”究竟是什么东西时，老曹却笑而不答，只是说上了板栗坪就知道了。经老曹这么一说，更激起了我急切想见到林老大的欲望。从乡政府到板栗坪三十多华里的崎岖山路，不到两个小时便爬完了。

爬上板栗坪，早已热汗淋淋，山风一吹，湿衣贴身，顿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儿距林老大家虽还有一坡一弯，但已能喊答应人了。这就是深山里“隔坡能喊应，见面须半天”的情形。

老曹把双手呈嗽叭状放在嘴上，扯开喉咙喊了起来：“哦……喂……，林老大在家没有?”我也停下来随着喊“哦……喂……!”喊声在山间反复回荡，惊得林中山鸟扑翅乱飞。乱喊一阵后，听到了上边有人用粗壮响亮的“哦……喂……”声回应。喊声刚落，山湾处便隐约地跑下来一个人，待他跑近，我才看清他的面目。这人身高1．80米，生得虎背熊腰、五大三粗，上身套件兽皮背心，下穿一条毛蓝布裤，裤腿挽得老高，光着一双满糊泥土的足，古铜色的脸膛和油亮亮的照得见人影的皮肤，一双大赤足在路上跑得咚咚直响，瓮声瓮气地嘿嘿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同志，几时上山的?”“快到家里坐!”我傻傻地站着，出神地盯着他，直到老曹催我快走。这汉子就是林友青，林老大？我连声问了好几遍。

进了林家屋子，好一阵才看清东西。这屋光线太暗，只开了脸盆大两扇土窗，其实是土洞。屋子四壁被烟熏得黢黑，西墙上乱七八糟贴着许多字画、楹联，东墙上满钉着各种大小的兽皮和两三张奖状，正墙上一字儿排贴着当今中国叱咤风云的九大元帅骑马画像。这些纸画都被烟火熏得黄卷卷的。屋梁上悬吊着许多熏得黑黑的、油浸浸的野兽肉，站起来稍不注意便会碰得一头油腻。林老大热情地叫妻子给我们烧水沏茶，还提来一罐蜂蜜叫我们尝。稍事休整后，我们便和林老大聊开了。

从林老大口中得知他原是兄弟三人，与父母住在一起。从小兄弟三人就跟父亲学打猎，装套夹、设陷阱、安炸弹、开火药枪……样样精通。每年父子四人总要打下十几头野猪和黑熊，一家人的吃穿都全仗这些倒霉的野物了。我原以为猎人都是极机警、极勤劳的。其实不然，我们这儿的猎人除了一早一晚上山打猎外，白天多是好吃懒做，呆在家里喝酒、打牌、睡觉，甚至还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并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规矩。林老大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年，全村老小都扛着斧头上山砍荒造“海绵田”。林家父子当然也不例外。林老大却死活不愿去，用拿惯了猎枪的手去拿斧头，平时闲耍惯了，今儿要排起队一齐干活，心里硬是憋得慌。最后还是怕事的父亲用兽皮鞭抽着他上山的。去是去了，但他心里充满着恐惧和仇恨，林子都砍光了，今后上哪儿去打猎?林老大闷闷地砍了两天荒，满手打起了大血泡，一甩手，死活不干了，一气之下跑下了五指山；好几年不见人影。后来听人说他到云南做药材生意去了。不知是哪天，老大突然被人押回来了，说是在云南骗了人冢的东西。回来后，家里嫌丢人，不肯收留他，村里的人也看不起他，他只好只身上山搭了个窝棚住下，靠打些野物过日子，每逢赶场，就到场上酒馆里喝得烂醉。

又过了些年，土地承包到户了，林老大的父亲到山上找到了他，说村里把这山上一大片荒山梁承包给了老大，劝老大种种看。林老大觉得乡亲们总算还看得起他，借着酒大哭了一场，第二天便在山上开起了荒。从那以后，林老大不常打猎，也很少去场上喝酒了，认真摆弄起土地来。没过几年，林老大便由猎户变成了当地有名的多种经营专业户，盖上了房子，娶上了媳妇，家里还添置了一些城里人才用的东西，日子越过越红火。

说到这里，林老大站了起来，看看时候已近晌午，忙大声喊他妻子烧锅煮饭，并特别叮嘱多煮些野猪、黑熊肉。我们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又谈了起来。几杯酒下肚，老大的话更多了，“陈同志，吃完饭后，我带你去地里转转。”我正想问他“世界奇观”的事时，老曹先开了口：“老大，你给陈同志介绍一下你搞的那些东西吧!”说完朝我狡黠地眨了眨眼。林老大倒很干脆地说：“那有啥子说头，去看了就晓得了。”经老大和老曹这么一逗，我三刨两抓地吃完了饭，催着他俩上山。

从屋里出来，我们急步爬上了屋后的山梁，只见满山遍野春色融融，刚抽芽的春尖茶、含苞欲放的金银花、绿葱葱的杉木枝，蜜蜂嗡鸣，清香扑鼻，好一派田园风光！我正想赞美几句，突然，一条被初春阳光照射得五彩缤纷的彩带映人了我的眼帘，这彩带逶逶迤迤，弯弯曲曲，像长龙般缠绕着整个山梁。那是什么?我惊叫了起来!使劲揉揉眼睛，还是看不明白，只得急忙跑近一看，啊!原来是一道高约1．7O米，宽2尺余，由乱石砌成的墙，沿着一望无际的庄稼地，严严实实地围了一圈!我顿时明白了，那“世界奇观”便是这石墙了。我忙问林老大，这石墙究竟是怎么回事?它有多长?老大笑了，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为了防老林中的野猎、黑熊、猴子出来糟蹋庄稼，特地从山沟里背来石头，前后用了三年多时间修筑成的防护墙。有多长，我也说不清，大概有十来华里长吧!”我惊呆了，望望那壮观的石墙，又望望憨厚的林老大，怎么也不能把二者联系起来。老曹在旁边动情地说：“这就是我们林老大修筑的万里长城!”呵！这山梁，这林老大，这眼前真真实实的长城。待我回过神来，忙拉着林老大，倚偎着石长城，请老曹摄下了这一难得而珍贵的镜头。然后，我们又顺着长城走了半个多小时，望着前面蜿蜒延伸的长城，我深深地陶醉了，又深深地思索着……

当晚，我们索性在林老大家住了下来，吃着老大的野味，喝着林老大的蜂蜜酒，又和老大摆起了摆不完的龙门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