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娘,八丈高,骑白马,带洋刀,洋刀快,切白菜…”常常不自觉地哼唱这首儿歌,哼起它便想起童年时看月的情景来。
我是在母亲的怀抱里,听着这首儿歌长大的。至今清晰记得,夏夜母亲再忙总要在院子里搬一张软床,所谓软床,就是用麻绳横竖编攀而成,酷似一张吊着的睡床,淮北农村最为常见的一种小床,轻便灵活,可以搬来搬去。在软床上,母亲揽我们入怀,摇一把大蒲扇,为我们扇凉,嘴里唱的就是这首儿歌,夜晚的乡村,万籁俱寂,而虫儿的鸣声,青蛙的叫声和着蝉鸣组成了恬静的夜曲,加上母亲轻柔的儿歌,不一会儿,我们眼前的星星便恍惚了,在不断细碎的星光里我们香香地睡去。
儿时的月亮格外大格外亮,深蓝的天空,撒着无数珍珠般的星辰,月亮就像一盏圆灯把清臞的光编织在村野茅舍。那时,没有电灯,各家都点煤油灯或蜡烛,煤油要凭票供应,属于计划商品,所以家家户户为了省油,趁着夕阳的余晖抓紧吃完晚饭,然后三三两两的走出家门,走向河堤,大场,井沿等处,这时月亮已经悄无声息地挂在树梢上,大家在这天然的巨灯下,拉拉家长里短,孩子们晚上是不用写作业的,所以成群结队的孩子会满村满月亮地下奔跑玩耍,藏猫猫,打老虎,接长龙等五花八门的游戏在月亮下上演着,白天寂静的村庄,到了晚上反倒热闹起来。月亮好像和这些淳朴而贫穷的村民感情甚笃,每天晚上她只要挂在天空就会尽力发光,把温情洒遍乡村的每个角落,为乡亲们点燃一盏天灯。月光下,白天清瘦黝黑的面庞都变的白净柔和,所谓月亮底下美人多,村庄的茅屋啊,小路啊,井台啊,树林啊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充满诗情画意。
玩累了,乡村的孩子睡无定所,随便拉个破席子,三五成群对在一起或堤上,或打谷场上,或谁家的院子里,反正只要有月光的地方都是孩子们栖息的地方,大家都把脑袋凑在一处,仰面朝天,看着如轮大的月亮,月亮上的桂树,嫦娥,玉兔等都会成为孩子们议论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就在温柔的月光下诞生了并不断翻新演绎。看吧月亮我们会数旁边的星星,如棉絮般洁白的云朵成了星星和我们做迷藏的屏障,所以我们没有一次数得清,但也没有一个人放弃,浩渺的星空引发我们无尽的想象和憧憬。在无限的憧憬中,鼾声依次响起,劳累一天的村民们,玩腻的孩子们都进入梦乡,只要天上的月亮依旧温和地注视着这静静的村野和村民们。
数着星星,伴着月亮,炎热的夏季不知不觉过完了,虽然不能在月亮下睡觉了,但我们和月亮相处的时间一点也没减少,冬天雪后的村庄,到处白皑皑一片,月亮显得更加明亮,天冷极了,大人都躲进温暖的草铺被窝里,或围着火炉唠嗑,妇女做针线,男的编筐织娄。但我们是憋不住的,照如白昼的月亮吸引着我们,召唤着我们,雪地上,月亮下,我们疯跑嬉戏,玩渴了热了,抓起一把雪吃上一口,洗个脸,透心的爽,天上的月亮偷偷地笑看我们。直到月亮偏西,被村头的大树挡住时,在大人的一再吆喝声中,我们才和月亮暂别。
碰到阴雨天,月亮不会再有,那是我们村庄最难熬的时间,睡不着觉,做活计又怕点灯熬油,唠嗑也没了心情,总不能黑灯瞎火聊天吧。我们小孩子被圈在黑暗的屋里,眼珠子瞪的大大的,了无睡意,又眼前漆黑,实在憋屈的很。于是不论大人孩子都在念叨月亮什么时候出来就好了。
那时,在那个缺少灯光的岁月,月亮就是我们的母亲,所以我们管月亮叫“月亮娘”。有了她,村野的黑夜不再漫长不再寂寞。而月亮娘也如母亲一样伴着我们长大,她的清辉已经融入我们的身体和生命里。
“月亮娘,八丈高,骑白马,带洋刀,洋刀快,切白菜,白菜老,切紫袄,…”月亮娘,是我生命中第二个母亲。她照亮了我的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