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是不学无术的。在同窗们苦读功名,父母悉心相授为人做事之时,我大多与猫狗为伍,鸟雀作伴。也常常高踞果树之顶,猴一般搭手为篷,观高天流云,品艳红之果。最喜欢徘徊的却莫过于花间水畔,屏息凝神,静待一朵花的绽放,抑或静水流深的轻吟。可对于不入流,不合群,又不上进的一个孩子,百分百是不讨人喜的。这就让我木纳更甚,上下学的路上,我是一个人沿路边或者河岸走的。好多次,被自己拉长的孤独的影子惊了心。唯一让我踏实和欢快的是,我的母亲总是那么爱我,爱得透彻心骨,爱得如同永不晦暗的光亮。
在老师面前我不曾优秀过,所以不敢奢望表扬。可我的母亲总是很骄傲的对客人说:我家老小心肠最好啦,喜欢猫猫狗狗,花花草草,还知道给我捶背,聪明又贴心。客人附和的眼神有些牵强,我这让我很难为情,觉得自己给母亲丢了脸。
需要言归正传的是,我陪那些花花草草度过了人生之初的十五六年,也悄悄对它们说过很多心里话。可我从来没打算去求教它们的名字,探听它们的来处和去处。我只知道天气转暖的时候它们就欢快在枝叶里怒放,把我的眼睛缀成彩色的。而雪落的时候,我是略带感伤的只能想念了。
在一次母亲的追踪下,我是独眠在数十株叶片简洁,花形如同小喇叭的花树下的。那些或紫或红或黄的小花朵,让我想象出一支庞大的乐队来,它们随风轻轻摆动的身姿曼妙无比,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舞中高手。我自己痴痴的把一个花园看成了歌舞巧汇的大戏台。看呆了,看累了就昏昏睡去。母亲从地上捡拾了我,一边哭一边拿衣袖擦我脸上和嘴角的土:你这傻孩子,让我找得好苦。我还在一处痴呆里:妈,这花好看。母亲顺应着:好看。那这花有名字的吗?我生平第一次有点要学习的虔诚。母亲迟疑了一下回答说:应该是喇叭花。母亲的回答让我满意,这千朵万朵的小喇叭如此自然美丽,真的万分明亮,于眼于心都是。
随着年龄增长,生的责任重大起来。我的猫猫狗狗,花花草草是无法带到人生的旅途了。我在辗转的半生也多出了白发。偶尔救济过两个小园子的花,它们在高温暴晒下花枝低垂,形容枯槁。我手头只有一个小小的塑料瓶,往返近一个小时,终于让它们个个饱饮,舒展了腰身。人一得意难免入俗,微信上秀了一把后,有位老家的朋友留言:记得给我留点地雷花籽。地雷花?我脑袋有些嗡嗡。眼前不正是母亲说的喇叭花吗?感谢度娘,几秒间给了我答案:地雷花——又名紫茉莉,胭脂花,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多作一年生栽培,株高1米左右。花顶生,有白、粉、黄、红、紫及复色等。坚果黑色,外形象地雷。也许正因为这样才称为地雷花,而且这种花因为在傍晚时分开,又称“送闺女花”(女孩儿出嫁了,回到娘家,傍晚了还不愿意走,这种花开了,妈妈会说送闺女花都开了,赶快回去吧 ...)。原来这是一朵浓情深远的花啊,恍然想起母亲当年被我追问时的窘相,想起她迟疑的回答,不觉泪如雨下。其实,我还是喜欢叫它们喇叭花的,响响亮亮多好。可惜母亲是听不到我亲口承诺的喜欢了。
我在浇灌过的小花园边静静的陪着那些喇叭花,照旧浇水,捡籽。再回故乡的时候,这些花籽就随我回去了。母亲,我把爱的种子深植在我们共同的生命里,再无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