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老了,再去读青春那本仓促的书,回忆总是那个古老的夏日,不能够再回来。时间冲散了流光中的人群,等待亦是一种虚无。
我疲惫的身子,弯曲得像骆驼的脊背,无法再直立起来,到青春的旷野上驰骋。我的想法,不会再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那种洒脱的情怀。我只能寻求依靠和搀扶,蹒跚而行,一步接着一步,走向干涸,走向死亡。
当我老了,欲望之火将不再燃烧,红尘便像土壤一样,被我踩在脚下,变得干涩而生硬,把握不住。
我的额头,不再如叶片一样平滑细腻、柔软丰满;我的眼角,看到的只有火山灰烬,乱石峋嶙;我的脸庞,布满了岁月风蚀的皱纹,就算努力微笑呵,也无法再现昨往如绸缎一样的轻柔。
当我老了,不再有能力攀摘那永不凋谢的青藤之花。“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我应该风尘仆仆回到了自己的故地,结束四处流浪的漂泊、游浮不定。画地为牢,落叶归根。
我的丝丝白发,见证了岁月空虚的、飘落的、逝去的点点滴滴,那一刻,我是如此的苍老,如此的脆弱又不堪一击。我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同别人谈论成功、角逐胜利,再没有足够的毅力与谁争宠,展示曾经的壮怀激情。
昙花虽美,犹似彩虹,青春易逝,短如春梦。
2.
我曾踏破铁鞋,以朝圣者的心态,去寻虚渺的宇宙真理,但到了最后,到最后一秒,虽悟透了以往,却说不出口它所吟出的意义。
纵观一世,曾经陌生的世界,也揭去了它神秘的面纱,于是我认清现实后,阅人无数,指点迷津。
但没有谁会听从我的语言。
那些朝气蓬勃容光焕发的后生之辈,不相信江湖易老,流光易散。不相信我这个日薄西山、垂垂老矣的老头一路走来总结出的经验。
他们非常不服气得质疑道:“有些路,不走一走试一试怎么知道?”
是的,他们在这如梦似幻的年纪里,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可以去领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能够饱尝烟花风月一年四季的不同冷暖。
他们欢呼,他们颂扬,他们雀跃,尽管不曾察觉这些都将会在以后的日子里随风而逝,但他们如今不会顾及那么多。
他们还要带上童话色彩的钥匙,踏遍万水千山,在阳光与土地的合欢之中,打开更多的未知——而我不行,我已经老了,老得不成模样,说不出话,所面对的,是暮色下的风前残烛,悲愁垂涕。
3.
多情空余恨,不再挣扎,就此沉默,万籁俱寂。
有人说,“人在濒死的时候,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会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那么在这条路上,我们都将是多么孤单。
历经沧桑的一生,看尽了命运之神导演的一幕幕,终究不能留下些什么,也带不走什么。注定空手而来,空手而归。
多少年后,时间笼住了我的视线,也缚住了我的思维,不久便会被埋葬,化作腐泥。伤心恨我,薄命怜卿。
可我又有什么遗憾,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大海一片,茫茫无涯,至少一些路我曾走过,至少这个世界我曾来过,至少这片土地有我短暂息憩的痕迹。
不想再有懊悔,不想再有惊惧,不想再有固执,也不想再有软弱。笑对酸甜苦辣的经历,醉看悲欢离合的过往。
多少年后,当人生美丽走到了终点,少年走过的脚迹也将朦胧静止,逐渐湮没。黄金屋,颜如玉,继而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但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什么后悔。
当我老了以后,当我死去,只希望墓志铭上,刻有两字“来过”,足矣。